屋内归于平静。
舆望舒拿起手边豁了口的瓷碗。碗底剩下清汤寡水般的药根,表面看不出异样后干脆放到鼻尖嗅了两下,离近后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钻入鼻内,思前想后,也分辨不出碗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要是小虞在就好了,如果他在,多半比他这一介武夫要有用的多。
舆望舒这么想着,突然袖子里传来一阵异动。
他一拍脑门,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小虞不就在他袖子里吗?
小心翼翼伸手掏出小虞放到掌心,对方睡姿尽显,迷你七尾齐刷刷倒转挡住了脸。
舆望舒心里腹诽,睡着还这么有包袱……
尽管挡住了脸,看不到对方神色,但他手心感受到的那一阵规律的心跳和呼吸都明明白白告诉他,睡得正香,勿扰。
在他看来,人间的酒再好也敌不过广清宫小虞仙人的半成功力。
广清宫乃是专司负责提供仙神两界美酒佳酿之地。门下一十二宫,小虞一步一步从采药仙童到现今独掌药酒一宫,共耗时三百年。
每每想到此,他总是自惭形秽。自己这个半神比起小虞仙官真的强出多少了吗?恐怕不见得。单是面前这碗药,他就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可论起法力,小虞与他也有五成能打的不分上下。
他明白,自己修习法术不过是肩上使命所驱,为的是舆图一族在外的名号,为的是不让父母失望,为的是将来有一天能独自挑起父亲肩上的担子,接下他的班。所以,哪怕自己不喜,也要强迫自己努力修行,一刻不敢耽误。这才短短一百年就修到了仙。
虽然在很多人眼里自己不过是投了门好胎,不需努力,生来便是无数人努力多久也难以到达的半仙。
而他的起点,则是小虞的三百年。
讽刺又无奈,可这偏偏就是现实。
正出神之时,手心小虞坐了起来,双眼迷离,一看就是还需要点时间醒醒神。
陆子期双手凑着昏昏沉沉的脑瓜子,试图用馄饨的意识厘清眼前的一团乱麻。
首先排除广清宫,他的广清宫没有这么恼人的气息。其次排除舆望舒的无人居,因为舆望舒那小子有洁癖,最不喜昏暗环境,这里处处透着雷。最后,自己好像是下界来吃酒了……
“望舒……”先找他准没错。
舆望舒听他声音意识已经回了笼,原先身上的两分酒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环顾四周,只有门口一张椅子还说得过去,伸手把他放到椅上,一个使诀,陆子期化回人型。
揉了揉惺忪睡眼,陆子期第一时间夺门而出。要不是这屋内浑浊不堪的空气,自己八成还醒不了这么早。
舆望舒端起药碗,悠悠跟上。陆子期刚转过身,差点被这缺口的碗割破鼻尖。
他摆手推远那散发不知名气息的来源,深深呼吸好几口新鲜空气,觉得自己七经八脉的气息都被换了一遍后才开口问出心底疑惑,“这是哪?”院内杂草丛生,不知道舆望舒是怎么找到这方“宝地”。
“我们还在人间。这里是陈家村。”
陆子期愕然,人间?陈家村?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不过他相信舆望舒一定有理由才会来这,摆手赶走眼前飞来的无数飞虫,“什么时候走?”这地总隐隐觉得邪的很,他不愿多呆。
“等一下,你先看看这是什么?”刚才推走的豁口碗又到眼前。
陆子期伸手接过,不出几秒,眼底流出耐人寻味的姿态,“你从哪得来的?”
舆望舒看他神色玩味,心里明白自己猜的大差不差,“是合欢散?”
陆子期点头,转身把碗底那点余根泼到地上。
“这次身上可有解药?”别人不好说,但陆子期自打那次以后,出门总会带着解药。似是又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闷闷低头从腰间掏出一包解药,抬手给了对方。
“这药你要给受害的姑娘?”陆子期对吃瓜永远是认真的,永远矗立吃瓜第一线。哪怕面对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舆望舒,他也敢于直面风雨,只为吃得第一手瓜。
舆望舒点了点头,眼下把解药悄悄送去,他也就能放下心了。
正要离开之际,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交换眼神,默契隐身。
看清来人,舆望舒心下一紧。他不明白陈螽生为何去而复返。
跟着少年抬脚进了屋,身后陆子期看到此情此景,不由皱起眉头,思索片刻,终是掩起口鼻跟了上去。
只见少年轻生慢步,不复刚才急迫,一步一步挪到床前。陆子期这才看到床上还躺着个破破烂烂的人。
少年伸出一指,轻轻戳向趴在床上的男人,没有反应。他稳定心神,又一连戳了好几下,对方仍旧毫无动静。陈螽生额间止不住冒汗,心里止不住的默默祈祷,希望老王爷只是被他打昏过去了。
对,老王爷毕竟岁数大了,昏的时间长些也是情有可原,他这么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发怵,他已经忘了刚才那下使了多大的力,平日里他力气就大,猎头野猪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万一那下真的失了手……
越想思绪就越发进了死胡同,陈螽生脚下失力,疲软的顺着床边滑坐在地。
……
与此同时,猪子坡上却有一道身影出现。双脚微跛,佝偻身躯,一晃一晃朝一处隐秘山洞前去。
“关大哥!关大哥!救救小弟……”刚入山洞口,老王爷就连声呼救,边走边把刚刚来时路上想好的一套说辞又在心底默默复盘一遍。
眼前山洞初入极其宽旷,越往里走越狭长,仅能勉强让一人通过,又窄又无光就算了,四处石壁上还挂满了黑压压的护卫大军,一只只张开双臂,你簇拥我,我挨着他,一个个目光紧紧盯着来人。倘若不是熟人气息,它们便会拉出粪便,继而喷出火球,以此为器,来人十之**不能存活,而它们则会在安全地带悄悄等着时间流逝,在来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问出那句老话——哈瓦西哝。
这是妖界黑话,短短四字翻译成人间语言则是,你可是自愿求死?
倘若对方点头,蝙蝠老大则会丢出期待已久的下一句,呈多?继而翻译成人间语言,我来帮你?
即便对方看得出它眼神里的精光,也会不由自主的点头。事已至此,帮与不帮无非也就是走的早晚而已。
在两个肯定点头之后,便会有一个一直伺机而动的小兵煽动双翅,快速去给老大通风报信。目的是邀老大前来相看那人是否符合条件。老大口中的条件它们不是很懂,只知道很难有人能符合,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凡人通过,而那些不符合条件的则都成了它们的口中餐。
肉质经过炙烤远比生食来的美味,之前在妖界它从未体会过火的滋味。不为别的,而是因为火光对它们而言,多半是绝望的代名词,全凭老大,它们才能在这猪子坡重获新生。
想着往日种种,很快它便到了,收起翅膀,恭敬的对着眼前木门轻叩两声,只听里面传来一声闷重的答复,它才缩身而入。
入目的是与洞中别处完全不同的一副场景,亮如白昼不说,处处皆是珠光宝气,奢华无比,多得是它认不出的翡翠珍宝,一连越过两道门槛,在那张坐西面东,完全可以容纳所有护卫大军的巨型床榻之上,它们的老大关上韶正端坐在床沿边上。
只见关上韶一言不发,招了招手,它立刻心领神会,飞身前去给老大穿上鞋子,又立刻以背示人,背着老大到了床前不远处的桌上。
关上韶见它如此有眼力见,随手从盘子里抓了颗花生赏给它。只见它诚惶诚恐的从空中接过,鞠躬致谢。关上韶不在意的摆摆手,问道,“挪?”新人?
小蝙蝠维持着恭敬姿势,摇了摇头,回道,“是陈家村的老王爷,他来了。”
关上韶一粒炒花生刚刚入口,粉红的外衣在空中飞舞,他调转方向,背对着蝙蝠小兵,对方再次明白,老老实实鞠了一躬,悄声掩门而出。
它即将飞过响韭地界之时,与老王爷打了个照面。老王爷拱起双手,面带微笑,目送着蝙蝠直到看不清背影。一转脸,微笑不复存在,双眉压目,抖去身上满身的粪便,心里止不住暗骂,一群不知好歹的臭蝙蝠,总有一天要它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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