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太湖边上坐着一人,下着雪还在垂钓,他身穿一件黑色大氅,手里拿着一根鱼竿静静看着湖面,他面容俊朗棱角分明两鬓有些许雪白,头顶上还落着一些雪花,看起来孤单又落寞,他毫不在意雪花落在他身上和头上,这世间万物的变化好似都与他无关了。不远处有两人朝他走来,一人衣着华丽,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象牙扇子,十分儒雅,旁边跟着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跟在身边为他打伞,他们沿着湖边寻觅而来。慕容霄抬头望去,原来是故人,他牵动了一下嘴角,起身下跪道:“草民参见陛下!”
“慕容霄……平身吧!”多年未见,当年那个骁勇善战的一品军候,如今已经已经褪去了一身的傲骨,眉宇间都与以往不同了,明明五官都没什么改变,但是看起来却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一副欣慰的微笑:“陛下登基或许这就是天命吧!”当年慕容霄就知道一副纨绔姿态的显亲王绝对不是世人所看到的那样,他心思缜密,未雨绸缪,颇有天子之相。
“什么天命,朕根本无心皇位,可是皇兄只有两个公主,没有太子,却这么突然撒手人寰,整个朝堂虎视眈眈,这不赶鸭子上架,朕整日坐立难安苦苦维持,这才一直寻你,没想到寻了十几年,才……。”萧珦坐上皇位之后,深感责任重大,他所有的理论都是纸上谈兵,实践起来也是如履薄冰,而支撑着他的是慕容霄撰写的那些兵书,他的治兵之道他让他牢牢掌控着庞大的兵权,萧珦也终于明白,萧珹为何经常说只要有安国候慕容霄在,就能安邦定国。
“陛下也信草民能安国?”慕容霄轻笑道。
萧珦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朕……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物在这种乡野地方,实在虚度光阴,不如……”他一直寻觅慕容霄,就是想让他继续辅佐,先帝给不了的宽容,他给得了,慕容霄只想要一个南荣屿孝,给他便罢。
“陛下,草民已经无心朝堂,更上不了战场,也无法替陛下处理任何军务了。”慕容霄说着一条鱼就上钩了,他收拾了一下渔具。
“你不必担心,朕不是皇兄,朕对你不会那么苛刻,你想跟谁在一起,朕都不会干涉,朕也不会赶尽杀绝,所有的缉拿公文朕早就撤了,也派人好好打理了新月的皇陵……”
“陛下要是不介意,跟草民回家吃顿便饭吧,今日我钓了很新鲜的鱼。”慕容霄没有听皇帝说完,背起鱼篓拿着鱼竿在前面带路。萧珦点头跟在后面,步行没多久,就在湖边看到一户普通的农家,庭院很大,挂着很多渔网,还挂着一些正在晾晒的咸鱼,一看就是一户以打渔为生的农家,院子边上还种着一些蔬菜,长势喜人。刚刚步入院子就有一个一岁多的奶娃娃,歪歪扭扭地跑过来抱住了慕容霄的小腿,慕容霄放下鱼篓和渔具,宠溺地将娃娃抱起,还十分欢喜地亲了一口:“瑶瑶今天乖不乖啊?”
“乖……”娃娃奶声奶气地回答着,萧珦愣住了,惊呆在原地,他正吃惊呢,院内就跑来一个年轻的妇人将娃娃抱起:“哥,我来抱吧,小心你的手。”
“无事,拿着鱼,今天多做点菜,家里来客人了。”娉婷向他身后探去,抱着孩子吓得后腿了一步,神情紧张,她努力地辨别着这个人,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他手里拿着的象牙扇,还有那一身布料,绝不是平民百姓能拥有的,下意识就紧张起来。
这时屋里又跑出一个男人,从娉婷手里接过孩子:“哟,大哥有客人来家里啦,快里边请。”
“阿瞳,拿着鱼。” 慕容霄把鱼篓递给那个男人,那人长相敦厚,谈不上多好看,但五官端正看着十分亲切舒服。
“好的。我这就去厨房处理。瑶瑶乖,自己在院子里玩,不要吵闹到客人,知道吗?”阿瞳看着十分老实,也很疼爱孩子,他笑着接过慕容霄手里的鱼篓朝厨房走去,娉婷警惕地打量着两个客人,她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这种气质她太熟悉了,她紧张地扯了扯慕容霄的衣角:“哥……”
“别紧张,进屋再说。”慕容霄安抚道,接着他回头把萧珦请进了屋里。屋内没有什么装饰,十分的朴素和简雅,最醒目的就是客厅中间有个尺寸偏大的碳炉,这要烧旺了得多暖和,只是如今里面只点着一点点炭,对普通人来说这样就足够暖了,想必家里有人特别怕冷,所以才需要这么大的碳炉子。
“陛下请!”慕容霄撩开帘子把萧珦请进屋,他这一句吓得娉婷差点跪下,她大胆猜测过,没想到是真的。萧珦松了口气,原来是南荣娉婷和别人的孩子,他刚刚差点以为他收了南荣屿孝的妹子,想想也不会兄妹两个共享一夫,可是坐下来半响他都没有看到南荣屿孝,如果刻意问,怕慕容霄紧张,这家伙一向护宝,以前他多看一眼他都能生气上火。
“没想到你能在这种乡下地方安家落户。”萧珦一直派人在几个大郡县寻觅,特别是故尧附近,那是南荣屿孝的家乡,他的探子最后一次也是在故尧见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最后竟然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落脚。
“挺好的,草民很喜欢这里。”慕容霄坐下来给萧珦倒了杯热茶,恭敬地摆在他面前,是十分简陋的土窑茶碗,遥想曾经安国侯府的吃穿用度都是跟宫里持平的,如今如此返璞归真。
“跟朕回京吧,你这一家子朕都能好好照料。”萧珦给出了最大的诚意让慕容霄安心。
慕容霄不为所动,淡然地说道:“多谢陛下恩泽,草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请陛下莫要再提了。娉婷,去院子里摘点水果进来给陛下解渴。”
“啊?”娉婷愣住了。
“愣着干嘛?去吧,把水果洗干净,然后去厨房帮阿瞳。”
“知道了!”
娉婷出门在院子里摘了一些新鲜的水果放置在桌面上,这时门口玩耍的娃娃,叫了一声阿娘,她就急忙去抱,接着去厨房里跟阿瞳一起忙活。
萧珦见慕容霄如此决绝也暂不提回京的事情,他盘算着只要说服另外一个人就可以了,等到午饭时间阿瞳和娉婷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盘香气扑鼻的菜肴,摆满了餐桌。
“哥,要喝酒吗?”娉婷问慕容霄。
“嗯!去拿最好的酒。”
“是!”
慕容霄站起来恭敬地请萧珦入座,接着大家全部入座了,萧珦看了看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亦或是在等什么。
“萧公子别客气,快趁热吃吧。”慕容霄见阿瞳在,不想吓着他,就改了称呼。
“还是等人到齐了再吃吧。”萧珦说的人大家心知肚明,只见娉婷冷了脸,慕容霄停滞了眼神,很快恢复了清明道:“用完饭带公子去看他。”萧珦想着南荣屿孝是不是身体还没有恢复不方便一起在大厅用餐,于是先和慕容霄一起饮酒吃饭,他们已经许久未在一起吃喝了。他怀念道:“以前我们一起吃酒逛青楼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不过朕……我十分怀念那些逍遥的日子。”
“公子如今继承家业,已经无法逍遥度日了吧?”慕容霄能想象到如此庞大的国家,得有多少事情要处理,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清闲度日。
“可不,每日要看的要批复的折子堆积如山,许多事情要决定,一切都在我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很难言说,既觉得很过瘾,掌控这天下最大的权利,又觉得责任很重。
“公子这些年做得很好,我虽然在这乡下地方消息闭塞,但只要看到百姓安居乐业,就知道公子做得很好。”两人再次碰杯,相视一笑,只可惜早已时光不再!
“你哥哥是怎么……去世的?”慕容萧还是忍不住问了,先皇的离世只是通报突发恶疾,但是萧珹的身体一向健康,太医几乎天天把平安脉,那么年轻康健的身体怎么会突发恶疾骤然离世?
“如果我说他是为了你呢!”
萧珦的这句话仿佛一拳重击敲打在慕容霄身上,他带着南荣屿孝离开京城后,不到一年江山就易了主。慕容霄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珦没有任何要计较的意思,他继续说道:“虽然是因为你,但与你无关,是他自己钻牛角尖,自我消耗,最后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饭后娉婷带着孩子去午睡,阿瞳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去清理,萧珦和慕容霄坐在客厅喝茶,继续说着之前不便继续的话题。
那是慕容霄离开京城的日子,皇宫里人人自危,皇帝的脾气变得异常的暴虐,而且残忍,稍不顺心就打骂宫人,没错,自己亲自动手的那种,皇帝责罚宫人,直接拖出去就有人执行,可是萧珹几乎都是自己的动手,像是一种发泄,发泄着他无尽的怒火。最可怜的是皇后,活活被折磨致死,尸体遍体鳞伤就死在龙塌上。那段时间被处死的宫人更是有史以来最多的。
而皇帝自己也十分不好,失眠从慕容霄离开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折磨着他,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痛苦地睁眼到天亮,眼下的淤青也深得可怖,胃口逐渐变成差,直到味觉都消失,他急速地消瘦,身体彻底被掏空,无法正常临朝处理朝政,直到肖子遥接手调理,用了大量镇定安眠的药物才让他苟延残喘又多拖了几个月才撒手人寰。
听到这里慕容霄的脸色非常难看,萧珦安抚道:“起因是你,但不能怪你,皇兄太执着,心里有事压抑了许多年,骤然失去就扭曲了,他又是皇帝,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情绪暴躁,心情抑郁,失眠暴瘦,这些都会将他折磨致死,他走的时候我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
慕容霄叹了口气道:“不论如何,是我欺君在先……”
“慕容霄!”萧珹打断了他,“都过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