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唇道:“美人?”
两字一出,上扬的尾音带着灼人耳膜的温度,凌清不自觉挪开了些,而耳垂泛起的红则清晰落于人眼。
队伍又继续前行,在刘洺的“诗”朗诵下,走得欢欢喜喜。
而稍缀于人群外,陆妄没来由又笑了,道:“这是羞了?”
凌清不太自在,大了些胆子没理人,长腿向前迈了一步。
而下一秒,手腕便被人攥住,而后,陆妄倾身道:“他叫你,怎么不见你这样?”
凌清觉得脸有些烧,挣了一下没挣开,无奈道:“不一样。”
说完,他就后悔了——答此一句,变相肯定了上一个问句。
果不其然,陆妄逮着这个空当,又笑出了声:“啧,难得。”
林子延伸好几里,而临近边缘,便能遥遥见其外蜿蜒着的与月河。
河势内敛,涛涌声也相对沉郁低沉,无击石拍岸的汹涌,而给人一种半辈子守着田家舍的老儿形象。
照例保持神秘感,一行人利用队友视野的有限性进行排布,且尽量靠近与月河,很快便将这一带收入全方位的视野之中。
月光温柔如水,和流动的与月河相映成趣,形成一副动静共生的水含月、月照水图。
而在万籁俱寂中,几声“嘘”“慢点”一类的字眼将暗伏的人勾得动了动脑袋,随即,几十双眼向同一方向聚焦。
四五个老大不小的人,推推搡搡顶着麻布袋子,咕咕哝哝着话的同时,东倒西歪地走着。
临到河边,六七个袋子依次被放下。
而后,并不显得远的对话声传了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说上面的人真是够了!”
“是啊,有钱人家杀个人本来够累了,还他妈要把尸体扛出来!”
“扛这么远,老腰都快断了。”
……月光之下,几个人满是抱怨、但不太误事地解开麻绳。
接着,一声啼哭挑破不太安静的安静。
场面一度慌乱。
响动之源,一人连忙将麻袋往下一按,上下其手完,惊魂未定地道:
“我他妈服了,我去的时候,死娘们正在生,人太多,没找着机会下手。但上面说了:必须带一双。我就捂着带出来了,居然还没死!”
“你有病是不是?这他妈人才出来就敢硬‘塞’回去,找雷劈呢你!”
“我这没办法啊,那要怎么做,是偷偷还回去还是杀了?”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人说道:“快点捂死吧,赶得上的话,黄泉之下,母子还能作伴,也算积德了。”
“那你来吧。”那人把袋子一松,往孩子口中塞满东西后,从旁边退了出来。
“妈的,怂蛋!”提议这人往外一走,迅速蹲下身子,从棉絮堆里,只取了一层布,刚准备抱出,软软的触感便透过手指传进大脑,他顿了一下:“要不,还是扔水里吧。”
“不行!”始终一言不发的那人走出来,一把推开他,想都没想,呵道:“万一给他活下去了呢?”
这人掀了那层舒软的布,粗壮的一只手直接将婴儿的头部整个包裹在内,面上现出狰狞之色,而后手腕内侧的筋绷出形状,力气要传输到手指上的那一刻——
凌空划过的石片锐如剑芒,旋转几圈后,用时仅眨眼瞬间地、精准划断那人手腕皮肤,溅出月光下显得诡异的血。
那人的手被迫挪开,抬起头,目光还没来得及伸展,又是一石子,丝毫不手软地朝他脖颈掷去。
他却毫无招架之力,眼睁睁看着喉间溅开血从眼膜前划过。
与此同时,隐匿住的人群顷刻间暴出,配合紧密地两人押一人,又防他伤又防自杀,步步严格到位。
刘洺关五一人拉住一臂膀,朝着身中两伤之人发狠力。
好在只是石子,且有“留活口”的念头,这人还没两眼一翻背过去。
“是不是东西!”刘洺越想越气,一脚将人踹着翻了几个滚,又拉回来,毫不解气地狠狠骂了几句,一字不顿的那种疯狂输出。
关五没眼看,也没耳听,只默默替他将人控制得动弹不得。
环境跟完后,陆妄近前来,看了眼地上的孩子,低下身。
他照常探鼻息,松了口气后,一时竟有些无措。
而跟上来的凌清,蹲下身,温声道:“我来吧。”
陆妄转过视线来看他,后者还有些不适地别过眼去,他没忍住轻拍了下他的肩:“谢了。”
说完,便起身,逐个将剩下的几副身躯看个几眼。
释放干扰信号的人走了后,凌清平静下来,简单看了一眼后,轻手将他口中的异物取出。
实在是太脆弱的小生灵,触碰到的瞬间,传输出的暖意与夹杂着的震颤,让人心底都跟着一空。
而直到听到婴儿完全不清、但有点动静的哼哼声,凌清才收放好内心的拧痛,顺带回转正常的心跳频次。
陆妄一一探过,确定没有活口之后,冷眼道:“说吧。”
“拿钱办事,只有钱归我们,事好事坏与我们无关啊!”
“对,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
“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等着我养活呢,我就是为了钱,不为别的……”
叽叽喳喳听了一大堆,除了知道上面有人,没榨出任何有用信息。
陆妄皱眉,长腿迈出,在倍受攻击的人身上投下目光,像染了尸体而冷得负温度的眼神,就那么直直落下。
而那人被迫昂首以直视,后背发麻的同时,瞳孔顷刻间放大数倍,战栗的神经爬满天灵盖。他感受着具象化且无限放大的恐惧要将自己完全吞没,从近处的眼瞳里看清自己狂颠的模样,冷得直发抖。
那双眼里带着的杀伐气,让他死死合拢的牙齿开始颤动、松弛出孔隙,他大喘着气,受不住般,最终挤出断断续续的音:“我…别…我…说…”
陆妄嫌弃地收了目光,往旁边走了一步。
那人闭着眼,那眼神还止不住地投射出冷意,他又立马睁开,视线里没了人,才算正常些。
刘洺在心里疯狂鼓掌:好他妈解气!
而平复后,这人吐词总算是达到正常人的水平了。
“有人给钱,找我们做事。给定名单,约好时间地点,让我们带上尸体,说会有人领我们到这来,至于要求是,抛尸前,怎么恶心怎么做。”
刘洺有时脑子动得快,比如现在:“这个‘有人’是谁?约定地点在哪?去抛尸就不怕被官府的人抓嘛?”
那人明显昏了一下,吞了半天口水才一一回答。
“那人我也不认得,交接时蒙着面,听口音,应该是安都的人。但给的钱很多,我们就没深究。约定地点,在很前面的玉田村。”
刘洺看他眼睛开始转了,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快些,爷时间宝贵!”
那人又抖了一下,说:“他告诉我们,抛尸不会被抓。因为这一带比较隐蔽,且明面上归半岭山,实际上不归,但这点官府都不知道,除非是上面有旨,一般进不来。所以,他让我们放心大胆地做。”
“什么鬼东西!”
在离北生活了六七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刘洺难辨真假,便只是收集着,顺带又问了些有的没的。
不过,实在没什么“替罪羊”能知道的东西了,便利落将人给绑严实了。
而一旁默了许久的凌清,轻轻碰了下婴儿的脸,一时判断不出温度是高是低。
陆妄正巧走过来,蹲下来问道:“如何?”
“嗯……”凌清自觉体偏寒,一时不能依据自己加以评定,便道:“你让我……碰一下。”
陆妄轻拧眉,目光染了深:“什么?”
没等人加以深究,凌清主动伸出手,手背轻贴上他额头,感受到一股热度。
“这么烫?”他喃喃一句。
冰凉附上额间,陆妄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后见他是在断温度,便道:“是你太冷了。”
“哦。”凌清收回手,手背上残存着的余温,如同破冰的那一线阳光,暖得如有奇迹。
“准备走了,去玉田村。”
凌清轻着力道,将地上散着的棉絮尽数收集好,叠成相对舒坦的布毯,让孩子尽量舒适地待着。
月光式微,一行人循着与月河的流向,一路下溯。
相距较远处,终于得见一村,据路旁石刻,可知实为玉田村。
而抵达时,阳光初初露出脸,但凉意还占据主势力。
村口处立着的茅草板已经被吹得漫天起舞,飞出不知几里,铺陈开一地的狼藉。而道路两旁的村舍大多古旧,完全能用“破破烂烂”来形容了。
连走了几家,都没见着人,而偶尔能见一片混乱,像是打斗的痕迹。
而继续向前,痕迹便更加显然,同时,也渐渐出现了血滩。
“怎么会,暴动点都不在这儿啊!”刘洺拖着人,突然低头,扯开他嘴里的布:“说,是不是跟你们有关?”
被松了口的人,反应好半天才答道:“我们只是吓人,绝对没有杀人。”
陆妄直觉不对,往这边看了一眼,珀明的眼眸深深锁住人,冷得不知轻重。
后者浑身一激灵,没撑住,抖着声线回答:“上面的人说,想要无人村。而我们也只是其中一员,就…就对一些负隅顽抗的人使用了一点儿暴力手段,但真不是我们主动的……”
他说完,就被刘洺一脚踹到地上,头重重磕下,砸出紫红痕和血迹,正欲嗷嗷乱叫,就立刻被捞回来,纸布塞满了嘴,还硬往里摁了几分。
那人差点没被搞吐,面目说不清的可怖。
不想被恶心,陆妄下了令:“先走。”
等队伍向前,陆妄反而走得慢些,眼里是化不开的冷凝。
感受到他极具膨大的冷意,凌清低头看了眼睡得还算香甜的婴儿,便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掌心微痒,陆妄侧过头来,视野里,便盈斥着一抹敛了几分但依旧明媚于阳光的笑容,他微微一滞:“嗯?”
凌清笑着,轻轻将怀里的人递给他:“你抱。”
在肯定的目光下,陆妄有些迟疑地接过了手,隔着偏厚的一层软棉,能微弱地感受到婴儿的体温、薄如蝉翼的呼吸起伏,而随之,一种异样感充斥心中,他不禁望向凌清。
脑海里放映过刚刚闪过的血泊与横倒的乱尸,凌清顿了一下,凑到他耳边,道:“别自命神。有些事,见过,不代表与你有关。”
他声色异常的温柔,像被暖火炙烤过一般,散出温度。
陆妄沉沉看他一眼:“好。”
凌清笑了笑,接过他怀里的人,轻声道:“大人。”
“嗯?”
凌清别开视线:“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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