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酌坐在车里,点火,把空调打开,先让车子热起来,发呆。
姜忘旌给人的感觉很神奇,明明初中的时候你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人以后会去送外卖,会在酒吧兼职,可他真干这些事的时候又毫不违和,可塑性极强,不管他选择了哪条道路,或是人生发生了什么变化,他身上永远保留着属于姜忘旌独有的游刃有余,轻松,潇洒,坦荡,像是他从来没有变过一样。
然后他收到了姜忘旌的信息:我好冷,你快点。
甚至跟以前一样不客气。
两人刚坐同桌时,姜忘旌往桌上一趴,闭着眼对他说:老师来了叫我。
理所当然,连句谢谢都没有。
孟冬酌在空荡的高架上疾驰,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干这种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事。其实那句话发完他就后悔了,以他们俩的关系,半夜主动载人回家会不会太超过了?尤其对姜忘旌这种早就公开出柜的人。万一让人误会······
带着这样的担忧,他开始临时头脑风暴这么做的借口。
下了高架后拐了几个路口,孟冬酌大老远就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小人在路边蹲着搓手,车子离得越来越近时,那个小人突然站了起来,对着空气打拳,打得很激烈。
孟冬酌的车在他身边缓缓停下,然后把窗户降了下来,小人看着他,似乎还在状况之外。
“不是冷吗?上车啊。”
姜忘旌下意识去开后座的车门,看到了一个跟这车的外型格格不入的爱心抱枕,脱口而出,“咦你竟然会买这么可爱的抱枕······”
孟冬酌不耐烦道:“你当我是你专属司机呢,坐前面。”
姜忘旌没回嘴,把后座车门一关,坐到副驾驶的位置。车里很暖和,能闻到淡淡的车载香薰的味道,他很舒服地吐了一口气,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然后捞过旁边的安全带扣上,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发现孟冬酌迟迟不动,而且似乎沉默着盯了他很久。
“你脸怎么了?”
“那个······谢谢。”
两个人的话重叠到一起。
姜忘旌顺着他的视线按了按左脸,本来在外头已经冻僵掉了,这会回温之后开始恢复知觉,没忍住“嘶”了一声,“酒吧有人打架,我去拉架来着,被伤及无辜了。”
孟冬酌依旧盯着他看,姜忘旌被这眼神看得很不自然,说道:“怎么?你不相信?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个岁数还热衷跟人打架吧?想当年我1v5都不是难事好吗?怎么可能让人占了我便宜?”
孟冬酌不看他了,踩下油门,冷冰冰地说道:“就会逞能。”
······
孟冬酌刚当上纪律委员那阵,除了偶尔看一下晚自习,在全班很吵的时候喊安静,依然活得很没存在感,一般情况下没人能记得起来班上还有个纪律委员。
难得有一次,一个女生来找她。
这个女生扎着双马尾,攥着衣服边,蹭到他桌边,盯着地板,憋了好久才说出一句:“纪律委员,那个……你能不能跟老师说一下……隔壁班有几个男生上厕所经过的时候……总是故意撞我,手还……”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孟冬酌听懂了。
他握着作业本的手紧了紧,立刻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孟冬酌心里第一次涌上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不是班里最受欢迎的,但他是纪律委员——是代表规矩、代表秩序、代表“可以依靠”的人。
女生走后他开始计划:明天跟老师汇报会不会太晚了?还是今天晚自习后去值班室?但印象中班主任今天不在。还是直接找隔壁班的人聊聊?可是万一事闹大了女生被传闲话怎么办?这事得考虑周全才行。
他皱眉,打开本子一遍遍推演。
他没看到的是这个女生回到座位后的一分钟在偷偷抹眼泪,然后跑了出去。
再然后他突然听到隔壁班桌椅倒地的声音,以及一些围观群众的惊呼和尖叫,他瞪着眼睛扭头,正巧看见姜忘旌把系在腰上的校服抽出来扛到肩上,一副凯旋的架势从后门走了进来,走廊里能看见几个女生奔跑着要去找老师。
他后来才知道姜忘旌从厕所回来后恰巧看到那个女生在角落里哭,了解原委后二话不说就去单挑对方人高马大的几人,自己班的人一个没叫,冲到隔壁班掰着人手腕问还敢不敢了,听说有几人的指节都被他搞脱臼了,他自己倒是没啥事,只有小腿蹭破了点皮。
隔壁班主任问他为什么打人,他还理直气壮的,“看他们不顺眼,想打就打了。”
他当时就发现这个人莽撞、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就不能等他报告完让老师来处理吗?学校里素质教育都白教了,只会靠拳头解决问题的莽夫,还差点让学校开除,这种行为不是逞英雄是什么?
这事的确闹得大,姜忘旌的奶奶都被叫来学校,好在当时有孟冬酌跟几个女生一起去作证,确认是隔壁班男生先犯浑,才没有开除带头打群架的姜忘旌,只是在全校通报批评外加三千字检查。
那天下晚自习,黑板上值日表贴歪了,孟冬酌站在讲台上重贴,姜忘旌从前门走进教室,笑着扔来一包糖:“那个女生给的,请你吃。”
爱逞英雄、出风头的惹事精。
他接住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他们在那儿打架多影响周围的顾客啊,我去制止一下,怎么就叫逞能了呢?受伤这事吧······我也不能出手打顾客呀,打了可能被开除被扣钱,挨了一拳我还能挣点工伤索赔。”
孟冬酌目视前方,“是,你多精啊。”
姜忘旌:“······”
这话流露着一股浓浓的阴阳怪气,姜忘旌抱着手臂,侧着身子睨他,“我看你大半夜专门出来载我一程,好声好气跟你讲话,你怎么还带情绪了?”
孟冬酌不说话,只是放在方向盘的双手握得更紧了。
“我打扰你睡觉了?但我只是陈述了个事实,我电动车真没电了,又没骗你,也没让你来接我啊。我还寻思你挺关心老同学的安全,专门问问我回家了没。我就知道你这人不安好心,说吧,这次又崩什么坏屁打算怎么整我呢?”
孟冬酌:“没有。”
姜忘旌一脸不相信,“没有?那你干嘛多余问我是不是一会回家,然后不睡觉蹲我到家了没?”
孟冬酌也很想知道。
他悄悄把窗户降下来一点,透点冷空气进来让脑子清醒清醒,然后随口说道:“就是发现好像在酒吧落了个东西,看看你是不是在附近······”
这次姜忘旌相信得很轻易,骂道,“操!孟冬酌你没心!我累了一天了还想让我冒着寒风拐回去给你拿东西!我对你的一点感激之心彻底被你磨灭干净了。什么东西啊值得你半夜三点不睡觉,还愿意拉下面子找我?”
坐在副驾驶的人张牙舞爪地骂骂咧咧,羽绒服摩擦的声音格外响亮。
姜忘旌给自己舞热了,靠在椅背上歇会,想想要不是孟冬酌,他也不能坐在这么舒服的车上回家,不管原因是什么,对方毕竟还是对他伸出援手了。于是他软合了态度,拿出手机,“什么东西啊?急吗?这两天没我轮值,我问问同事。”
打开微信后发现余桉发来两条语音,他点开听:“到家了吗?”
“刚在洗澡,我现在来接你?”
姜忘旌能听出余桉的声音十分疲惫,也语音回他:“没事,我在路上了,你睡吧,晚安。”
孟冬酌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俩关系挺好,这么晚了人家还愿意送你。”
姜忘旌看余桉又发了几条吐槽余骄阳的,一边找合适的表情包一边说,“是呀,我最开始就是问他能不能来送我,但他当时没回,你的消息却正好来了,我也没想麻烦你的。”
孟冬酌的手又握紧了些,“听你这语气,没让他送还挺遗憾?要不我调个头再把你放回去?”
“你这人,都到这了,还不送佛送到西?”
姜忘旌感觉到隔壁的气场有了些变化,觉得可能是自己玩了会手机冷落他了。于是他关闭手机,开始想办法给对方提供点劳动的情绪价值。他摸了摸座椅的皮,捏捏按按,聊一些男人喜欢的通用话题:“你这车真挺舒服的,多少钱买的?”
孟冬酌:“不知道,我爸给我买的。”
姜忘旌用很狗腿的语气说,“啧,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想要的不想要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估计得打好几年工才能买得起。”
他感觉孟冬酌又奇怪地瞟了自己一眼。
过了一会,孟冬酌问:“你爸妈不管你吗?”
姜忘旌愣了下,笑一笑,“早都不管啦。”
孟冬酌又问:“那你怎么不干点轻松的,坐办公室那种的,你需要的话——”
姜忘旌打断他,“我没考大学,只要高中文凭的活儿都没送外卖赚得多,我还挺······需要钱的,所以现在的生活挺好,我没想要改变。”
车里又沉默了。
姜忘旌发现这个气场他好像扭转不过来,于是也不再讲多余的话,靠在座椅上看窗外的风景。
孟冬酌五分钟后看他的时候,这个人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加重油门,十分钟后就到了丁香花园门口。
小区的确很旧,连石墙上丁香花园那几个字都透着一股九十年代的味道,周边设施倒是很全面,有小学有初中,离地铁站也挺近。
姜忘旌睡着睡着头倒了下去,磕到玻璃上,他舔了舔嘴唇,嗓子里黏黏糊糊的,问道,“到了?怎么没叫我?”
“刚到。”
姜忘旌很缓慢地眨眼,有几次眼睛又要闭上睡过去,他用手掌拍了拍额头,晃了晃脑袋,要去开车门,结果刚打开一个缝,又赶紧关上,一脸惊恐看着孟冬酌。
“你刚看到了吗?”
这给孟冬酌吓一跳,嗓子发紧:“什么?”
姜忘旌十分严肃正经道:“这冷风他咬我!”
孟冬酌被他逗笑,“真夸张。快回去吧,车里哪有床上睡着舒服,早点休息,晚安。”
姜忘旌头一扭,看着他眼睛,“这会开心啦?别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那我先回去啦,今天谢谢你。你丢了什么东西发微信给我,我让同事帮你找,晚安。”
孟冬酌坐在车里,看着刚才还很困的一张脸变得灿烂,朝着自己挥了挥手,然后慢慢往家走。
姜忘旌走着走着想:我有跟他说过我家在丁香花园吗?
好困,不记得了,算了。
芜湖,小草被某人的纠缠之路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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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就会逞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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