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屏幕,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林云晚将扫描仪轻轻贴在他的腹部,让他能更直观地感受那份生命的律动。
那一下下清晰的搏动,透过皮肤和肌肉,直接敲击在他的掌心,也敲击在他那颗曾被冰封、如今却柔软下来的心上。一种混杂着敬畏、惊奇、难以言说的感动,以及一丝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脆弱,猛地攫住了他。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惯常冰冷的灰蓝色眼眸里,竟泛起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湿润。
“……他很强壮。”霍维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耳语,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林云晚微笑着,眼中也闪烁着泪光:“是的,很像你。”
从那天起,霍维的感受变得更加具体。不再是模糊的不适,而是真切地与那个正在他体内茁壮成长的小生命连接在了一起。他能感觉到小家伙偶尔轻柔的活动,那不再是上次那种被“星茧”催化的、近乎躁动的拳打脚踢,而是更像是在有限空间里自在的伸展和探索。这种感觉奇妙而私密,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生命本身的喜悦。
他的体型变化也逐渐无法完全用宽松的军装掩饰。腹部日益明显的隆起,迫使他不得不定做了新的制服。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混合着尴尬与坦然的全新体验。他依旧主持军事会议,巡视基地,但姿态中少了几分迫人的锐利,多了一丝沉静包容的力量。基地的官兵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中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带着善意的好奇与尊重。
林云晚的照顾愈发无微不至。她的存在,就像最稳固的锚,让霍维在这段特殊时期始终感到安心。她会在他腰酸背痛时,用专业的手法为他缓解;会在他因激素变化而情绪偶有波动时,温柔地开解;会准备好所有他可能需要的营养品和舒缓物品。
某个夜晚,霍维从一场关于过去机甲分娩的混乱梦境中惊醒,冷汗涔涔。还未等他完全平复,一只温暖的手便覆上了他的额头,林云晚柔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做噩梦了?”
霍维握住她的手,“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林云晚也没有追问,只是侧过身,轻轻环住他,手掌在他紧绷的背脊上缓慢地、有节奏地拍抚着,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都过去了,霍维。”她低声呢喃,“这一次,我和孩子们,都在你身边。我们都在。”
在她的安抚下,霍维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他重新躺好,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令人安心的体温。窗外的星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边。与记忆中那冰冷、布满仪表盘亮光的机甲驾驶舱,以及窗外无尽的炮火相比,此刻的宁静与温暖,显得如此珍贵而不真实。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次的孕育,不仅仅是在迎接一个新生命,更是在治愈他自己。治愈那些深埋在心底、关于被迫、痛苦与分离的创伤。云晚和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正用最温柔的方式,将他从过去的阴影中一点点拉出来。
预产期临近时,霍维将大部分军务暂时移交给了阿尔法和几位核心将领。他不再需要像上次那样,在剧痛中强行维持指挥,直至最后一刻。这一次,他可以安心地待在他们精心准备的、位于官邸最安全区域的产房里,周围是他最信任的医疗团队——由林云晚亲自领导。
当宫缩真正开始时,疼痛依旧强烈,这是生命诞生无法避免的代价。但这一次,没有“星茧”能量场的干扰,没有精神力的过度透支,没有敌人的炮火,只有林云晚冷静而专业的指导,以及她始终紧握着他的、给予他力量的手。昭昭和曦曦也被允许在隔间等候,他们的存在,是另一种形式的支撑。
霍维紧咬着软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沿着自然通道降临的过程,痛苦,却充满了确定的希望。当一声响亮而健康的啼哭终于划破产房的紧张空气时,霍维脱力地向后倒去,胸膛剧烈起伏,但那双看向被林云晚小心翼翼托起、清理着的那个小小襁褓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柔和光芒。
林云晚将清理干净、包裹好的婴儿轻轻放在他汗湿的胸前。那小小的、温热的一团,带着生命最初的奶香和蓬勃的活力,紧贴着他曾经承载过无数重压、留下无数伤疤的胸膛。
霍维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用双臂环住这个新生的女儿——他们给她取名“霍辰”,寓意着在漫长黑夜之后迎来的清晨。小家伙皱巴巴的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咂嘴声,然后安静地睡去。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所有过往的阴霾,仿佛都被怀中这微不足道的重量驱散了。霍维低下头,脸颊轻轻贴着女儿柔嫩的头发,一种深沉而平静的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林云晚疲惫却满足地靠在床边,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了温柔的弧度。昭昭和曦曦也轻轻走了进来,好奇而激动地看着他们的小妹妹。
“看,爸爸,”曦曦小声说,“她好像很喜欢你。”
霍维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床边的林云晚,以及已经成长为少年少女的昭昭和曦曦,最后落回怀中安睡的霍辰身上。
“嗯。”他应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圆满与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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