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不知两位大人亲自到访,有失远迎。“云沐霄一身白衣,立在台阶上拱手作揖。
李清和宋濂闻言转身,李清笑着回揖:“公子见笑,本官不请自来,不知公子竟亲自来迎,唐突叨扰了。”
宋濂看着眼前的人长身玉立,白衣一尘不染,气质清冽如冰,因台阶略高,比他俩人高了一个头,身姿谦恭仍是半寸俯视,他躬身拱手道:“宋濂见过云先生。”
云沐霄淡淡地望着他,道:“宋探花有礼。”
宋濂听闻此称呼,心想果真不是闭门造车之辈。
云沐霄请两人进门,领至轩阁雅间,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待三人坐下,云沐霄命人看过茶,宋濂问道:“在下冒昧,公子怎知今日此时我与大人前来叨扰?”
云沐霄含笑欲答,李清却道:“修之还是年轻,西湖周畔,风吹草动,怎有不入云先生耳目之理?”
宋濂并非犯蠢,只是想看看云沐霄如何回答。这会被李清抢白,便只好应道:“还是大人英明。”言罢端起桌上茶水,啜了一口,赞道:“像是法云寺的雨前龙井,怕不是取了晴日雪水泡制。”
云沐霄点点头:“宋探花不愧世家公子,果然见多识广。”
宋濂暗自好笑:“公子谬赞,说来惭愧,在下最爱的其实是那烧喉的杜康,只是有故友颇爱茶道,时间久了也有些耳闻目染,附庸风雅罢了。”
李清在一旁云里雾里,呵呵笑道:“两位都是好兴致,不像我这个粗人,惭愧惭愧。”
云沐霄道:“大人麾下能有探花才子坐镇,想必公务之事解忧不少。”
李清看着宋濂,赞道:“确实如此,修之来临安当同知,实在是屈才了。”
宋濂忙道:“大人言重,无论官职大小,都是给皇上尽忠而已,何来屈才一说。”
李清一张老脸笑意盎然,随即道:“云先生,本官便也不再啰嗦,此番确实有事相求。”
“大人客气了,在下安身临安多年,承蒙大人照顾,若能为大人分忧解难,亦是在下之幸。”
“近日春晚阁发生一宗命案,一男子被人刺杀,不知先生可有耳闻?”
“在下闭关良久,凶杀之事尚未听闻。”
“先生清修,不理俗事也是正常的。这案子中有一线索,乃来历不明之迷药。临安府内本禁止私售迷药,那市内医馆药铺都查遍了,皆无疑踪,本官这会便不得不来求助归落阁了。”
云沐霄轻笑,道“大人言重了,归落阁毕竟是在临安府内行医开诊,大人前来探查也是合情合理。”随即招手喊过一个小厮,吩咐道:“去找账房把近几个月的药款流水取来。”
须臾,小厮托着一厚一薄两叠账本前来回话。云沐霄站起身,先将薄薄的一个账本递与李清桌前,道:“大人,迷药者,医家多称作麻醉散,乃手术专用,此乃在下近几月来行医记录,其中刮骨剖腹也不过两例,曾用几钱麻醉散,大人请过目。”
李清翻开来看,确实诊例了了,上面简洁地书写着曾用药物工具及治诊流程,一眼便已看完。
接着云沐霄又递过那厚厚的账本,耐心道:“此乃归落阁药款流水,大人应知,本阁诊金交易与别处不同,只要病患有我所需,归落阁必应其所求,无多顾忌。故药款交易中,也有涉及麻醉散的,大人还可细查。”
李清笑道:“多谢云先生如此配合。”
“本是归落阁受了朝廷照拂,这么多年才任性自营,哪里担得起大人的一个谢字。”
“哪里哪里,先生言重。”
宋濂看着两人一来一往虚与委蛇,颇感无趣。好在不用他来应付这麻烦的人情世故,他只管查案便好。
李清将账本收好,起身拱手道:“此厢麻烦先生了,本官一定迅速摸清线索,尽早将账本归还。这便不再多留叨扰。”
云沐霄回礼:“无妨,大人不必着急。请”
宋濂亦起身作揖。
就在三人踏出阁门的那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迎面走来。
宋濂一脸惊诧:“忘轩兄,你如何在此?”
孙亦尘亦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宋濂,见李清和云沐霄正看他,便躬身作揖道:“李大人,云先生。”顿了顿,又补道“宋公子。”
宋濂朝他翻了个白眼。
云沐霄点点头,李清似也是惊讶,“哦?孙先生也来此处求诊吗?”
“大人,家母病重,在此救治。”
“云先生乃华佗再世,想必令堂病体一定很快好转,孙先生也要宽心才好。”
孙亦尘感激道:“多谢大人关心。”
云沐霄笑道:“大人,这是又抬举云某了。”
李清哈哈大笑,“我临安府果然贤才聚集,本府颇为欣慰。不打扰两位了,修之,我们上车。云先生请留步。”
宋濂上下打量着孙亦尘,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随即收回眼神跟着李清上了马车。
车内,李清道:“本官想起来,修之和孙状元在京城是同僚故交吧。”
宋濂冷哼一声:“同僚而已,故交算不上。”
李清看着宋濂奇道:“本官没有记错的话,和你并称刑司双杰的,可不就是他?”
宋濂拂了拂袖,道:“上辈子的事了。大人见笑。”
”是我疏忽了,孙先生自两年前辞官回临安,便一直处事低调,真真当起了寻常百姓,倒让我忘了这一茬。你们两位在临安打过照面不曾?”
宋濂只觉这位上司此刻怎好似一个啰嗦家长,恹恹道:“大人难道还想安排我俩见面吗?”
李清讪笑道:“修之千里迢迢前来临安任职,毕竟孤身一人,想来此处人生地不熟,又无亲友在侧,恐免不了孤单,本官也该安排一下故友重逢的。”
宋濂立马打住他话头:“别,大人,这位状元哪里愿意和我一个纨绔子弟混为一谈,您还是断了这念想吧。况且,我俩已经见过了。”
“哦?”李清的兴趣一下子勾了起来。
宋濂苦笑道:”大人今日怎如此汲汲然也?“
李清却叹了口气:“这位也是命苦,本官实有慕才之心,无奈他似是不愿与官门之人有干涉,只一心过清贫日子,为病母四处奔波。早两年临安有不少青年才俊登门拜访他,皆被婉拒,我也不例外。这位似是断了与人结交的心思,只独来独往,可怜了一身好学问好才情,无可相交”
宋濂沉默了下来。他大约猜过孙亦尘回乡的生活,不感到意外,却也觉得可惜。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挑帘回头看向归落阁,那门庭越来越远,门前早已空无一人,想起方才的相遇,竟有些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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