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宋濂茫然无措之时,前方不远处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修之。”
孙亦尘不知道为何今日宋濂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孤单,只见他踏风雪行来,淡金色衣裘与周围冰白一片格格不入,眉眼间竟是从未见过的落寞。
本只是路过此地去往灵隐寺的他,情不自禁停下步来喊了宋濂一声。宋濂呆滞地抬起了头,口中讷讷道:“忘轩兄?”
这是孙亦尘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京城烈阳下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真的已经改变了许多。
他一直以为时间改变的是他,此刻才忽然看清楚,这两年来变化最大的,其实还是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曾经与他势如水火,却也拼命护了他周全的人,这个扔掉玄木官牌叫嚷着绝不为命运折腰的人,是如何踏过千山万水,一步步独自失落在临安街头的?
他到底为何要来到这里,卷入这一场不属于他的风雪之中?
“你,为何要来临安?”
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疑惑,终于被孙亦尘问出了口。
宋濂不太懂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他不明白为何今天的自己是否中邪了才反常?否则怎么能解释一向开朗乐观的他,为何会在此时生出一种泫然欲泣的怅惘?为何他听到眼前人的声音,只觉痴念入梦,分不清此身何处,只想冲上去跑到他跟前,贪心地看他,拥着他,将那满怀实感刻进骨血里?
无数个被烧伤疼醒的子夜里,他一遍遍地质问自己究竟痛苦于何处,到底在回避不甘些什么。他知道他的心被一种难言的情绪魇住了,却始终看不分明、挣脱不了。
那是一种更折磨人的网。将过往纠缠成荒唐,将自己拖入火焰地狱边缘。
人间酒暖春茫茫,花枝入帘白日长。法门寺了空的那一题诗,点破了他的心魔。
看清了,便下定决心来面对了。他宁愿受罚前来 ,只是巴望着那痴心妄想的一点单薄影子,可以真切的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让他可看,可听,可想,让他将一切杂念丢在那场大火里,重新再活一场便了。
孙亦尘站在风雪的另一头,罕见地皱眉凝视着他。
宋濂猜想此刻自己多少有些狼狈,便敛了神色,嬉皮笑脸起来,“为何来临安?在朝为官身不由己的事情,忘轩兄怕都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孙亦尘道,“纵不欲言,何必诳语。”
宋濂摊手耸肩,啼笑皆非,“忘轩兄真真是认定了我宋濂天不怕地不怕,没人能为难了我了?”
孙亦尘却道,“你误会了,我觉得你大可以洒脱些,没必要自己扛着。有些事既已发生,若改变不了,那么就退一步,保全自己更重要。”
宋濂皱起了眉。
“无能为力之时放手,并不可耻。”孙亦尘沉声道。
风雪渐渐小了,宋濂想要迈步上前的**却淡了。
他凝视着孙亦尘瘦削的脸庞,坚毅的神情已不复存在,他终于意识到,他们俩,其实都早已是风雪不归人。
孙亦尘却一步步朝他走来,“修之,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宋濂看着他愈来愈近的身影,忽然想起大辰十四年,他第一次在帝京街头遇见孙亦尘时,也是这般——他站在原地,孙亦尘自金绸绒马上跃下,身上的状元红袍在春日下熠熠生辉,他面色沉静,踏碎了青石板上的细金光影,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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