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谈判(一)

对于孙亦尘来说,在京城的这几天,每一天都是煎熬。朝堂上的朝会、内阁的私会开了又开。敌在暗我在明,他们根本不知道云沐霄要的是什么,又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行动。

眼下的方案有两个,一是孙亦尘和云沐霄谈判,直接说开条件解决危机。二是,若谈判失败,就做好收网捕猎的准备。但是所得信息甚少,如何防备却是个难题。

所有人都以为他了解云沐霄,毕竟云沐霄的纸条是经由他寄给邓公湄的。但其实,孙亦尘对云沐霄的所知甚少。

他只是在查案时顺便知道了云沐霄的身世而已。而后又猜到了他为云妃平冤的想法,但是其他的计划他真的一点不知道。

圣上将夜明珠交到了他手上,一切都是由这颗珠子引起。他想着,难道云沐霄是为了拿回这颗夜明珠吗?这夜明珠散发的气味,又暗含了什么他忽视了的信息呢?

孙亦尘觉得头疼,他可以只身犯险,毕竟不是也第一次了。但是他不能拉着这么多人去和做一个不确定的计划。

关键还是要见到云沐霄,只是他还愿意冒险见自己吗?

从前和他的对话中,是否有些信息被他遗忘了呢?

孙亦尘冥思苦想时,宋璟来找他,说宋濂给他寄信了。

这让孙亦尘吃了一惊。而这封信的到来着实是一场及时雨。信中宋濂提出了一个让他忽略的重要信息——那日河灯会,秋娘放的是一只帆船灯,代表着一帆风顺。而秋娘和春晚阁杀人案脱离不了干系,她很有可能就是云沐霄的手下,目的是夺回夜明珠,只是被人掉了包送到了圣上手上。他和李清查过李道如何获得的夜明珠,发现云沐霄近几年在海上以贩卖药草的名义打通了海上关口,每个关口都安插了他们的人。如果他在京城落脚,那很可能就在京郊最东边的海口附近。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明白了,云沐霄走的是海路,这颗夜明珠很有可能就是集结海上云家残脉的符号。他失去了夜明珠,也就无法调集全部力量,所以一直按兵不动。那如果把夜明珠还给他,岂不是放纵了云沐霄的企图?

宋濂的信像雪中送炭,一下子打开了孙亦尘的思路,他忙去找户部尚书和船舶司长,将近半个月的海贸行踪都调查了清楚。

次日,京城的各个公告牌上张贴了邸报:还君明珠,洗冤拂尘。除夕兰桂阁未时,孙亦尘。

如此大张旗鼓,如此天罗地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除夕夜大街小巷都是烟花灯笼、家家户户都贴了春联和年画,只是空巷无人,一家团聚才有热闹,孤身一人只有冷清。

孙亦尘摆了棋局,点了竹立香,将兰桂阁的桂花糕摆在棋盘旁边,又泡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此时他一身锦衣官服,和在临安找云沐霄求药时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好像这次反过来了,是他在等云沐霄,而对方要趁着风雪来找他。

似乎是命运把两个人的方位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许久,轻巧有力的踏步声传来,孙亦尘回头,果然是云沐霄正走过楼梯,朝自己走来。

对方还是一袭白衣,肩披白裘,玉簪束发,神色清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孙亦尘:“孙大人,有小半个月没见了。”

此言此语,仿佛在临安时街上偶遇一样。

孙亦尘笑道:“先生请坐,欢迎先生来兰桂阁做客。”

说着便斟了两盏茶,轻轻推递一杯给云沐霄。“先生不必客气。”

云沐霄倒是自在地接过喝了。而后看着棋盘道:“大人这是想和我博弈一场吗?”茶水温热,熏香袅袅一如归落阁的香味,玉制棋盘也和那日的一样,孙亦尘不愧是孙亦尘,总是妥帖细致。

孙亦尘点点头:“在下想和先生比试一场,不知先生是否愿意?”

云沐霄的凤眼转了几转,是缓兵之计又怎样,孙亦尘来到这里可是自己做了棋子,主动权在自己这边。

“好。”云沐霄终于笑道。

“这次我们不厮杀到底,竹立香燃尽之时,谁落了下风,谁就输了。怎样?”

“可以。”

两人便如在临安时一样,相对坐落对弈了起来。

窗外的鞭炮声、礼炮声噼啪作响,花火热焰照亮了天空,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声越来越大。窗内两人沉默不语,香气袅袅,茶味清幽,纤长手指在玉盘上无声地厮杀。

与临安时习惯执白子不同,这次孙亦尘坐在了黑子的这一边。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子思考,用食指指腹的厚茧摩挲着圆润的棋子,就像年幼时刚练完书法就被父亲拉着学习对弈那般,认真谨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倒是云沐霄显得更松弛。他在用孙亦尘之前先弃子再围子枷吃的办法报复他。

他倒要看看,若是换了方位立场,孙亦尘会如何解围。

两人不发一语,却都清楚对方的心思。

如果棋局如战局,那么他此刻倒是明白了云沐霄的反攻计划。

但其实有破解之法,只是麻烦,几乎等于要重新布局。

孙亦尘看着竹立香已燃至末尾,便放下手中黑子,道:“先生深思远谋,运筹帷幄,在下落了下风。”

云沐霄:“你只是暂时落了下风。要不是约定的时间有限,我倒真的很想看你如何破局。”

孙亦尘捏了把汗,此时对云沐霄他已没有了最早时的敬畏害怕之心,但是对方气质高冷,不怒自威的容颜倒真是和圣上有七分相似。

云沐霄边将白子一颗颗收进棋盒,一边慢慢道:“能在京城遇到孙大人 ,云某属实差异。今日赴约也全是看在我们俩临安旧识之缘。不知道孙大人,此番又是怎样的身份来的呢?”

孙亦尘拿出云沐霄的纸条,道:“以云先生传信者的身份来的。”

云沐霄笑了笑:“当时只知借你给邓公湄的书信不会被查,所以才出此下策,没想到还是将你卷了进来,而且,居然直接给自己招了个对手。”

“先生可曾后悔在归落阁,没有防备我?”孙亦尘也是似笑非笑。有些信任的分量太重了,他显然承担不起。

“你觉得我会后悔吗?”云沐霄不答反问。他知道孙亦尘的身世和秉性,虽然想过拉他下水联合他,但也知道他和自己还是不一样。他反,轻而易举。他反,却是不可能。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孙亦尘会在临安城一直隐居下去,一直做他不远不近的棋茶好友。没想到他被因为自己而被重召入宫,变回了他之前艰难逃离的身份。他们俩之间,颇有些命中注定的缘分。

他会后悔吗?这下孙亦尘倒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我来告诉你,成功了便不后悔,失败了……”云沐霄笑着盯着他:“应该是会后悔。谁会想到自己居然明牌给了对手呢?”

孙亦尘定了定神,坐直了身子道:“先生此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若是想追回夜明珠……”孙亦尘从袖口拿出一个锦绣小盒,打开过后里面正是云沐霄的夜明珠,还散发着奇怪的香味。“这颗夜明珠今日便可双手归还。”

说罢,将锦盒递到云沐霄面前。

云沐霄神色复杂地接过,眉间突然狠厉起来:“不止,我还要圣上公开当年云妃冤死的真相,为我云氏一族洗清冤屈重修祠堂,赔偿流放十多年的损失。”

这倒尚在孙亦尘的考量范围内,只是让当今天子承认先皇的错误,这属于是逼着圣上自己打当今皇太后的脸,皇家颜面将会一败涂地。这也是当年他发现正义无法战胜权利,只会被权利以极致手段掩盖真相后,索性保命辞官回家的原因。哪怕是他和宋丞相的儿子,都差点葬身火海,更何况是这个隔着血海深仇的表叔。

“我会争取,你还有其他的要求吗?”孙亦尘郑重道。

“孙大人,这不叫争取,这是你们唯一的退路。若不是你,我今夜不会赴会。我们在暗处你们在明,其实被动的是你们。今夜你也猜不到我的布局,若我真有想法,首先第一个——你,是出不去的。”

云沐霄身上也终于露出了上位者的强势,这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他在西湖边冒着风雪推门见到云沐霄时,就感觉到了。只是那时候他在若无其事的对窗调香,此时则对着自己言辞威吓露出虎爪。

谁没有掩藏起来的一面呢?孙亦尘镇定道:“明珠拂尘,长夜永安。曾经我和云先生在临安讨论过这个话题。无论什么奇世珍宝,都很难避免有遭污蒙尘的时候,奇世明珠亦如是。但若有人愿意替它拂去污渍灰尘,让它继续做一个清亮温柔,可如月挂天的夜明珠,那它是否还愿意照拂长夜安宁呢?”

云沐霄认真听着,没有回应。

孙亦尘继续道:“先生让我寄信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甚至不愿意让我牵涉过多,只解释了找你看病的事情。先生不让我入局,孙某很是感激,所以府中所见,我也自然替先生保密。”

云沐霄来了兴致,果然聪明人就是有聪明人的默契。

“只是,”孙亦尘正视着云沐霄道:“此刻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在临安了。你不是归落阁妙手回春的神医大人,我也不是旧私塾里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既然来了帝京恢复了身份,那我们就都要做一个决定。”

云沐霄笑道,“世事无常。最不设防的那个人居然变成可以直击我要害的弓箭手。好吧,你说说你们的条件。”

孙亦尘还无法松口气,直接道:“退兵。”

云沐霄的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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