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深和重湖住进了信王府,信王府虽不奢华,却一应俱全,显然是被精心修缮过的。这些年在梁帝心中,始终有他这个儿子的位置,这就够了,仅凭这些,便足以让他在梁夏站稳脚跟。
重湖行走于信王府之中,府内的侍女频频侧头偷偷看他,他毫不在意,快步走进了夏云深的书房。
夏云深笑道:“快说说,这一路走来,迷倒了多少姑娘?”
重湖笑道:“公子快别取笑我了,看我这记性,应该改口叫王爷了。既然公子已经是王爷了,想必皇上很快便要为王爷选妃了,到时候,这信王府的门槛怕是要被人踩烂了。”
夏云深脸色暗淡了下来,重湖知道他想起了连怡安,连忙说道:“王爷,我们去国公府吧,我想去师父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夏云深说道:“好啊,和我想一块去了,让人去备马车吧。”
夏云深和重湖走进了国公府,府内宾客满座。魏琦见到他们笑道:“参见王爷,王爷来得正巧,臣正准备让人去请王爷呢。王爷快请进,这些都是臣的挚友,臣介绍给王爷认识。”
众人纷纷向夏云深行礼。
夏云深恭敬道:“各位大人快免礼,各位大人既然是师父的朋友,那也就是云深的长辈了,无须客气,快快请坐。”
众人纷纷推辞说不敢。苏言澈从满堂宾客之中走了出来,他看着夏云深身后的重湖说道:“这位小兄弟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重湖行礼说道:“参见大人,小人与大人不曾见过。”
苏言澈上下打量着重湖,他震惊地发现此人竟和他的父亲有七八分相似。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而眼前之人倾世容颜,眉眼和他的父亲一摸一样,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从国公府出来以后,他带着疑惑回到了苏家,随后去了立雪堂给母亲请安。
苏母见到他说道:“你不是去魏府叙旧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信王去了魏府,儿子不便久待,便提前回来了。路过满庭芳时,买了母亲最爱吃的桂花酥饼,母亲快尝一尝。”
侍女接过食盒打开,苏母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说道:“澈儿有心了。”
苏言澈挽着母亲说道:“母亲,让她们都下去吧,儿子陪母亲说说话。”
侍女们福身退了下去,苏言澈接着说道:“母亲,儿子今日遇见了一个人,他长得和父亲十分相似,儿子不信是巧合,所以想问问母亲,母亲可知,父亲可有外室?”
苏母吃惊道:“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那人的眉眼和父亲一模一样。”
“你父亲是太尉,他想要纳妾谁敢阻拦?不至于再弄出个外室来,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但是儿子还是怀疑,毕竟太过相似,连神态都一模一样。”
苏母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情,她震惊道:“难道是她?”
苏言澈连忙问道:“母亲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苏母问道:“你见到的那个人,有多大年纪?”
“大概有个十三四岁的样子。”
苏母算了下时间说道:“难道真是她的儿子?”
“母亲说的是谁?快和儿子说说。”
苏母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我刚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你父亲看上了我的陪嫁侍女素琴。素琴生得貌美,原也是官家小姐,因家族获罪,被卖到了我娘家做丫鬟,当年她不过十二三岁,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你外祖父想纳她为妾,她死活不同意,一心求死。我看她可怜,便央求你外祖父放了她,让她留在我身边做丫鬟。你外祖父疼爱我,便答应了我的请求,不再为难于她。我们年龄相似,她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久而久之,我们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如亲姐妹一般。”
“那后来呢?”
“后来我嫁给了你父亲,她陪着我来到了苏家。那时的她已有沉鱼落雁之姿,又博览群书,才情出众,从内到外都不像是一个侍女。你父亲一心想要纳她为妾,奈何她性子和以前一样刚烈,你父亲软硬兼施,她始终无动于衷,再加上有我在中间求情,你父亲也没有过于为难她,但始终不肯放她离开苏家。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她和你父亲手下的一位将军互生情愫,私定了终生,我悄悄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并给她准备了嫁妆,然后去求你父亲成全他们。但是你父亲和你外祖父不一样,他十分生气,当晚便对素琴用了强,为了防止她自尽,用铁链将她锁在了房间。而那位将军被无故安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凌迟处死了。行刑当天,你父亲让人将她绑进了马车里,迫使她亲眼看着那位将军受尽折磨而死。”
苏母说完,悲痛地叹了口气。
苏言澈说道:“既然她随母亲嫁进了苏家,那便是苏家的人,是父亲的人,她怎敢如此忤逆父亲?还敢背着父亲私相授受。要我说,他们也是罪有应得。”
苏母叹了口气说道:“澈儿,你有所不知,我与素琴情同姐妹,她更多的是怕我伤心,所以才死活不同意做你父亲的妾室。”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苏母伤心道:“她被人从刑场押回来以后,神情呆滞,不哭也不闹。你父亲依旧把她锁在房间里,她不再吃东西,连水也不喝,整个人蜷缩在墙角里。我趁着你父亲军务繁忙的那几日,偷偷放走了她,给了她一袋金子,嘱咐她走得越远越好。她跪在我面前跟我说,她这一辈子,时常抱怨上天的不公,但她依旧感激上天,感激上天让她遇见了我。至于后来她去了哪里,母亲也不知道。”
“她走以后,母亲可曾收到过她的消息?
“没有,我当时想,或许不知道她的消息,她才安全。”苏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红颜薄命啊!我帮她躲过了你外祖父,却不能帮她躲过你父亲。也怪我当年考虑不周,我应该在嫁给你父亲之前,就帮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安安静静地去过自己的生活。是我太自私了,总想着让她再陪我两年,没想到,一时迟疑,害了她终生。”
“这怎么能怪母亲呢?母亲切勿自责,她的不幸是因她家族获罪造成的,和母亲无关。母亲与她无亲无故,却护她多年,母亲没有对不起她。反倒是她一个戴罪之身的家奴,不知感恩家主,还要让母亲进退两难。这些年来,母亲和父亲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其中的关键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吧。”
苏母无奈道:“澈儿,这怎么能怪她的?是你父亲垂涎她的美色,她因顾及我才忤逆了你父亲,所以落了个如此下场。这些年来,我因为你父亲的残酷无情才渐渐远离他,你又何必将一切过错都怪在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苏言澈连忙说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不是有心的,母亲切莫伤心,也不要生气。”
“罢了,你跟随着你父亲,和他的脾性越来越相似,母亲怕是管不了你了。”
苏言澈诚恳道:“母亲千万别这么说,儿子诚心认错,母亲就原谅儿子吧。儿子还想再问问母亲,母亲是不是觉得,儿子今日所见之人,是父亲和素琴的儿子。”
苏母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当年素琴受尽折磨,后来又颠沛流离,就算真有了孩子,恐怕也保不住了。世上相似之人很多,不足为奇。”
苏言澈点了点头说道:“儿子明白了。”
魏琦静静地站在潘姿坟前,苏言澈走到他身边说道:“多少年过去了,还是放不下吗?”
魏琦苦笑着摇了摇头,满目凄凉。
苏言澈说道:“我带了好酒来,陪你一醉解千愁。”
“多谢苏兄,我们换个地方叙旧吧,别扰了故人清静。”
苏言澈看着旁边多出来的新坟说道:“这位也是故人吗?我前几日看见信王身边的随从来这里祭拜,是跟他有关系吗?”
“这里面埋葬的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带回来的只是一把黄土而已。”
苏言澈点了点头说道:“那位小兄弟是南陵人吗?我看他深得魏兄和信王的信任。”
“他是南陵人,他的名字叫重湖,是太子妃身边一个嬷嬷的儿子,后来那个嬷嬷去世了,他就成了孤儿。萧皇后看他可怜,就把他接到了宫里,他从小跟在太子妃身边。后来我和信王去了南陵,重湖和信王极其投缘,萧皇后和太子妃便让他留在了信王身边。
苏言澈疑惑道:“那位嬷嬷是何身份?萧皇后怎会如此关照她的儿子呢?”
“她是萧皇后的陪嫁侍女,从小就跟着萧皇后,主仆情深,也不足为奇。”
苏言澈继续问道:“那他的父亲呢?既然他是孤儿,那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他的父亲是位将军,死在了战场了,临终前希望能落叶归根,所以没办法将他坟前的黄土也带到异国他乡来。”
苏言澈连忙说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了,我们兄弟好多年没在一起喝过酒了,今日务必要不醉不归。”
他们来到了瀑布前,喝得畅快淋漓,苏言测躺在石头上,闭着眼睛说道:“阿琦,你相不相信?无论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我一直都把你当兄弟。”
魏琦看着瀑布旁的山洞说道:“我信,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恍如隔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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