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得知女儿带着病进宫,国师眼皮狠狠地跳了跳,但人已快到殿外,他迈出殿门便见女儿入了视野,不过半刻钟的路程就被人抬到了眼前,他虎着脸斥道:“胡闹!太胡闹了!”

走下轿辇,云舒拉着他宽大的衣袖撒娇,“爹爹总是什么都为女儿遮挡着,可爹爹总不能护女儿一辈子的。既然你说,这是我唯一的出路,难道,我不应该来看看我的出路是什么样的吗?”

一直满面忧愁的国师成功被逗乐了,但也只是笑了片刻,他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你跟我来。”

带着女儿进去的时候,国师同皇帝身边伺候的孙天柱摆摆手,年近三十大内侍立马会意地朝他们颔首,退到了门外。

走到老皇帝床边,云舒看到脸色灰黑的皇帝,闻到血腥味,吃惊道:“不是说圣上不曾受伤吗?”

点点头,国师又摇了摇头,“当时,刺客直指圣上,太子第一时间冲到圣上面前保护圣上。哪想到,他一转身,把皇后又拉到自己面前挡着。结果,虽然受伤的还是他,对上却对他没了褒奖,反倒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滚出去。倒是皇后,把他留在宫中养伤。”

闻言,云舒收了笑,“女儿虽未亲眼见着,但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太子有心为护住圣上是真,为圣上负了伤也是真,那一巴掌,怕是打到了他心上?”

“成大事者……”随意摆手,国师按住耳尖的发,“圣上毒发,皇后翻脸,认定了就是他下毒。现在他有口难辩!”

显然没想到太子这么能惹事,云舒转了转腕间红绳穿着的圆珠子,“那,没得法子了?”

目光被圆珠子吸引,国师动了动鼻子,指着它问:“这……菩萨棋?不是沉香木。哪来的?”

“这个啊?”把圆珠子塞进袖中,云舒劝道,“这个时候,别管这些身外之物了……”

“我的乖宝,眼下就需要一点菩萨棋做药引,圣上就能醒来!”

见国师认真的样子不似在说笑,云舒把圆珠子掏出来,“真的?这东西你们会没有?”

“有木头,没有结得这么好的香。闻这香味,张扬却不刺激,应该是上品。”凑近闻了闻,国师更加确定了,“不需要整颗,只刮一点细末下来做药引便可。圣上要是迟迟不醒,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太子送来的时候,珠子不算太圆,打磨打孔的时候掉下来了一些,叫小海送来便是。”见缝就钻,云舒调皮地问道,“爹,这,算不算是太子立了功?”

“你……”国师被问得语塞,按着耳朵尖上的发思量片刻,叹息一声,“我不会管他。眼下,大夏国运近疲,需要一位杀伐狠辣的人才能接下圣上的基业,他的身体与性格,都不合适。如果不是他一直无大错可废……作为父亲,我也不希望你管他。他讨好你,是以为你是未来的国师,他想借势。但为父希望你辅助的人身体健康。毕竟,咱们做国师的,与皇帝之间是生死同契。”

不以为意地笑了,云舒心道:“爹爹真是自家的饭粒当珍珠……太子身体再不好,能费尽辛苦寻来这颗菩萨棋,能大冬天的掉进水里不曾生病,倒是你家姑娘,陪你在摘星台上喝上几杯就病了十天半个月……签下那生死同契,怎么算,亏的都是太子。”

见她一副不走心的样子,国师拧眉,“你不要不听……”

“我听爹的。”云舒从善如流地答应,“我不管他的事,只是,我想见他一面。收了他的东西,向他道句谢。”

狐疑地看着她,国师似乎在问:什么时候道谢不好?非得要现在去?

许是看出国师的猜测,云舒解释道:“他这次,凶多吉少,也不知他还能不能走出皇宫,若是不去,女儿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见国师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她又道:“当然,女儿也是有些私心的。女儿觉得他和女儿一样没有母亲,多少有些……同病相怜。好歹,看看他。”

终于被说动了,国师背过身去,“让孙天柱带你去,一刻钟的时间,必须回来。除非他这次全身而退,不然,不许再与他有任何往来。”

答应着退出去,云舒收了所有的表情,心情凝重。

一直知道太子是不受宠的,她没想到,这种不受宠是危及到地位的……她明白国师那句没说完的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白了,就是不能有这些自我委屈的负面情绪,要学会坚强。只是……

山无二虎,国无二君,不管他愿不愿,只要他曾当过太子,就是新太子的眼中钉。丢位是小事,丢命才是大事。

如果她不曾管他落水的事,他这会儿还病在太子府中,也不会伤及性命。

在管与不管的犹豫间,她被抬到了软禁太子的坤和宫外。

见她看着坤和宫上蒙了尘的大匾,孙天柱朝她躬了躬身,“小国师有所不知,这是元后生前的宫殿,元后故去之后,鲜有人来,所以才是这模样。”

看着门上都能印出手印的灰渍,云舒心道:这哪是鲜有人来?分明是从未打理。

面上微微颔首,她道:“若是陛下醒来,有劳公公递个消息。”

见孙天柱点头答应,云舒朝已经被守卫打开的门走进去。

已过立春,院里零星的绿色新芽从积厚的枯丛中冒出来,有一小片地方,像是不久前才被打理过的。

听到身后传来厚重的关门声,她继续向前走。不过几步,就开始喘息,寻思着,若是小海能随她一起进来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动了一瞬就被她压下去。

上辈子,她从来没有人伺候,家里家外一个人承担,倒是这辈子被废养的十六年,让她差点忘了,有副好身体自立的必要性。

行到主殿,看到一片被简单打扫过的地方,不大。她可以想见比她高出一个肩的太子要怎么缩着才能在那样小的地方待住。

走到后院,才看到一个穿着霜色云锦的少年蹲在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了,云舒看清地上的图样,“看来,太子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还有心情在这里画鸟。”

仿佛被惊到,太子扭着看着她,有短暂的失神,随即笑道:“竟然是你来了!”

站起来,他一脚来回,便将两只并肩的鸟儿形象抹去,“早上被这两只鸟儿吵醒,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一天无事可做,索性画来玩玩。你怎么来了?”

在他抹鸟的那一瞬,云舒觉得他和她梦里的形象重合了,那种干脆利落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不等云舒回答,他又腼腆地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对我最好的,一定会来救我。”

目光从他绑着布带的胳膊转到他发紫的唇上,云舒回他一个白眼,“三皇子答应了我的条件,我才来的。难道你真的从来不知道我不想理你?”

自动忽视了前面那句,太子垂眸,“我只知道,你一定不会害我。”

这句话,如带倒钩的针一般,狠狠地扎进她心里。作为一个同样四面楚歌的人,云舒感同身受地偏过脸,“那也只是不会害你。但我也救不了你,你……”

“自求多福”四个字到嘴边,云舒怎么也说不出来。

自及笄之日起,到现在七百多个日夜,梦里的场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在这一刻,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梦里那个一身染血戎甲提剑来时与她相视的眼,宁静深邃却又暗藏着汹涌波涛。

“说吧,怎样才能救你。”停了片刻,云舒妥协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的!”他高兴起来,借竿上爬,“等我出去之后,你能不能别再像以前那样不理我?我们不应该是这么疏离的关系的,你看,你的父亲、我的父皇,他们之间无话不谈。”

“我不想当国师。”冷冷地拒绝他,云舒催道,“快说,我急着走了。”

“不当国师也无妨,换个未婚夫婿也不是不行……”见她转身要走,太子急转到她面前,“我只是开个玩笑……我看你平日里与他们有说有笑,不至于和我一点玩笑也不能开吧?”

“再不说正经的,我可就真走了。”给他一个白眼,云舒道,“真不知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若是你不想活……”

话不必说尽,她相信他听得明白。

微笑着看她片刻,太子道:“我很高兴你过来。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挑挑眉,云舒不语。

片刻之后,坤和宫门大开,云舒愤怒地走出来上辇,“走!现在就出宫!”

不明所以的孙天柱往里面看一眼,赶紧跟上步辇,“这……小国师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他怎么惹到你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傻的人!比我还傻!”怒不可遏的云舒往坤和宫方向瞥一眼,恨恨道,“被关在那里,挨饿受冻还无医无药的,半天不吭声,见到我就问,他父皇怎么不去看他?你说这人傻不傻?”

“这……”听得一愣一愣的,孙天柱发现,这些话没一句是他这个做太监的能接住往下说的。

一口气把不满说出来,云舒却又长长一叹,“到底是太子,我有些看不过去,孙公公若是能帮他一二,让人给他送点衣食炭火,请个御医也好。圣上眼看就要醒了……”

瞧他一眼,云舒像是脱力了一般靠着椅背,不再说话。

头上青玉步摇随着步辇一晃一晃,云舒想到刚才看到的太子有些晃眼的笑容,他言:“你只要假装生气,继续假装不理我,让大家都觉得我无可救药,就够了。我自有脱身之法。”

她想:若他真能自己脱身……她倒要看他能如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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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纪
连载中月尾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