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地欣赏过他们谁也顾不上谁的模样,云舒淡然转身,关上窗,为自己换了一杯新茶。
听着急乱的脚步声,小海几次欲言又止,看着云舒岿然自若地小喝上一口,又一口,混乱的心神飞快安定下来。
楼下的欢呼声歇了下去,百姓们各自有了新的关注,门外的脚步声也消失了,只是粗急的呼吸声在告诉屋里的人,门外有人在。
屋里的人一坐一立,立着的仿若未闻,坐着的慢悠悠地喝着茶。
等到一杯喝完,云舒满足地叹一声:“冬日里,陈皮和白茶真的是绝配。”
听她这么说,小海马上道:“姑娘若是喜欢,一会儿向掌柜的买几包配好比例的回去。想喝的时候,婢子们就泡着。”
摇摇头,云舒却又改了主意,“不必买多,几包就好。在家里喝到底没有在这里的热闹。”
疑惑着悄悄瞥一眼云舒,小海心道:姑娘本也不是个爱热闹的啊……
这样的话自不必说出口,她垂眸,答应着。见云舒抱了汤婆子,双手插进暖套里起身,立马为她开门。
门外,谢理脸色铁青迎门而立,一双泛着凶光的眼狠狠地盯着门内。一旁的颜阙神色也不大好看,见到小海的第一眼,她便斥问:“你这个奴婢怎么照顾你家姑娘的?”
凶狠地盯着小海,谢理也道:“这样的奴婢,就该杖毙!”
话音刚落,小海侧身,迎着谢理目光的人成了云舒。
不等谢理把神色收回去,云舒嗤笑一声,“原来师兄师姐是这样讲道理的,见识了。”
“少冲,你也太任性了。”怒容敛住,谢理低声训斥。
“是吗?你们没照顾好我,最终是我的错,我的人的错?”微笑着,云舒的语气依旧温和,往后退了一步,“关门。”
随着云舒这两个字说出口,颜阙脸色大变,立马推住门,“少冲,谢师兄说话急了些,都是因为担心你。外面不安全,有什么不高兴的,咱们回去说。”
“外面是不安全,跟你们出去更不安全。不是对凶我就是遇到要杀我的人。”委屈巴巴的目光在颜阙和谢理身上转来转去,云舒做出推窗样,“出去!不然我就大喊救命了!”
显然没料到云舒会是这样的反应,颜阙愣住了,也就是这一瞬,小海突然发力。下意识后退的颜阙被谢理扶住,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门被重新关上,还听到门内上栓的声音。
站在旁边目睹一切发生的茶楼掌柜,恨不得给自己抽一巴掌让时间倒流,早知道小国师会是这样的态度,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两个人带这么多人上楼扰了小国师的兴致。就算让他们上楼,他也不能贪这功跟着。他们都是他惹不起的人,要是因为他瞧见了他们被下脸面的场面,只怕日后少不了的麻烦。
只是这番思量的功夫,门又开了,小海左右看了看,朝他递出一个钱袋子,“掌柜的,这有些银钱,你准备一些白茶和陈皮,按你们的配比做成一个一个的小茶块,就屋里喝的那种,一个茶块泡一壶茶的量最佳。你看这些银子能做多少个就做多少个。”
如闻救命之语,掌柜的双手捧着钱袋连连称是,垂头迅速退去,一到楼下,便抬胳膊擦汗,一探后脖子,才发现中衣早在不知不觉中湿了个透。
忧愁地看向二楼,原本好好的生意,因为小国师到来更多人排队或是甘愿花钱喝一口站茶,现在因为这两个到来,一个个结账离去,瞬间就成了外头热闹店里清冷的局面,简直苦不堪言。
对着那两人的后背暗啐一口,他招来了耷拉起脑袋不知所措的小二,却不知此时二楼靠街第五间里,云舒推开了窗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瞧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店小二出门的身影,她才在小海不放心的嘱咐中关了窗,窝进屏风后的罗汉榻。
“这家店装潢得真是周到,外头是喝茶的地儿,里头还能让人小憩,难怪三皇子会选这里。”摆弄片刻摆在桌上的博山炉,云舒轻笑着往前推了推。
小海马上取出少许随身带的香料,小心翼翼地取一勺加在炉里爇了,“可不是?谁能想到三皇子瞧着那么粗的人享受起来那么细致?”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眯着眼,云舒轻叹一声,裹紧大氅,细声细语道,“若是……”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面的话,小海抬头看她一眼,见她慢慢地蹙起眉,便轻手轻脚地走到炭盆边,把盆里的火拨得旺了些。
在梦里,云舒终于被带出药池,但也只是到了水牢的审讯室,面前一簇燃烧着的柴火上架着一口药锅,随着火焰的跳动,锅盖也一颤一颤地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她身上都是伤口,乍然从发寒的药池里来到这么温暖的房间,伤口裂开,疼得她止不住地颤抖,血水流了一地。
听到脚步声,云舒努力抬头,才一动,又疼得缩起脖子。看到一双宝相云纹锦鞋入目,她便知道来的是谁。
“穿着我为你做的鞋,吃着我的血肉炼成的药。你还想要什么?”不等颜阙开口,云舒颤着齿问。
“我听说,你快撑不住了。”掐着她近乎皮包骨的脸,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颜阙得意地启唇,“怎么办呢?这才不到一个月,我这孩子,还有大半年要待呢。”
怔怔地垂眸,看着朱色的云雁细锦衣下并不突显的身形,云舒感觉到了比药池里更浓重的冷。
无须云舒接话,颜阙又道:“我知道你想活着,我也想让你活着,但我更想让我和我的孩子活着。这孩子,快三个月了,你当真坚持不下去了吗?”
“三个月……”敏锐地听到这个时间,云舒自嘲地笑了,“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早说?”
“早说了又怎么样?起了隔阂,你就不会和我们亲近了,我们还怎么给你喂药?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我们给你做的点心里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再配上你每日喝的汤药,吃的药膳,就是为了这一日,能让你好好地给我做药人。”俯视着云舒,颜阙施舍般地道,“你天生就该是个药人。只是我心善,想着留你一命,只要你好好地让我们取材,等我麟儿诞下,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看着云舒轻阖着的眼睑颤动,欣赏着她眼角流出的泪,颜阙拍拍她的脸,“你不是常说活着就还有希望吗?我给你希望,让你活着。你倒是坚持下去啊。”
见她迟迟没给自己想要的回应,颜阙不耐烦地放开她,“既然你不想活下去,那我就只能忍痛成全你了。看到这口锅了吗?等这里面三百六十味药材一一下完,就到你了。到时把你全身鲜血放进去,再在你断气之前,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了放进去,最后取心,熬出来的药,应当也够我吃大半年了。”
听到这里,云舒终于有了反应,“我爹对你这么好,把你视为亲女儿一样对待,等他回来……”
“如公主不是公主,视为亲女儿说明不是亲女儿。”愤怒地打断云舒的话,颜阙又笑了,轻嘲着,“都这个时候了,还是只指着你爹来救你呢。他早就死了,不然,谁有胆子这么对你?只是你自己看不清现实,不肯承认罢了。”
从云舒流露出痛苦的脸上寻找到了乐趣,颜阙大方地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不妨都告诉你吧。离了众生拥护的国师府,你那个爹也只是个被视为长生仙丹的药人,谁得了谁用,就连你派出去的婢女,出去不过一日,就被杀手追上了。”
略一顿,她补充道:“我亲自派的。”
绝望地睁开眼,云舒吃力地挤出一个笑,“让我活着。”
闻言,颜阙早知会如此般地笑了。
眼前景象变换,颜阙的笑脸化成博山炉上一团模糊的烟雾,云舒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益兴茶楼,入鼻的不是血腥气,而是沁甜的甘**,自己还未满十六,父亲或许还在过来的路上,又或许正在某处酣睡。
刚想问小海点的是什么香,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比这更急的,是国师浑厚的嗓音,“少冲啊……圆圆……乖宝,快开门让爹看看。”
一连叫了三个称呼,一个比一个亲,一个比一个急,把梦境里带来的那些绝望飞快驱散开去,云舒带泪的脸上又重新有了笑意。
见她醒了,小海上前开门。门才开一条缝,就被一团如山般的肉撞开。
进门没看到云舒,国师大人一脸呆滞,“人呢?”
“爹……”听得这一声,国师脸上的肥肉生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了里间,打量云舒一番,才把女儿拥进怀里抱紧,“全须全尾,全须全尾啊!今晚要论功行赏!”
脸色发紫的云舒用力拍着国师的腰,无奈她的身形不到国师一半大,手上拍出的力气于国师而言不过是挠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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