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过便是国庆中秋,回校上两个月的课又是元旦,高一的上半学期,就在这几个假期中辗转溜走。
再开学,高一已经不算新生了,可还是要适应新的环境。那年文理还分科,分班以后才算是真正的高中生涯。
向渔理科里面物理不行,文科里面地理不行,总而言之,就栽在“理”上面。班里好多人都征询了父母的意见,而向渔完全是自己作主。她父母没念过高中,自然谈不上什么经验,打电话给他们,只说,“随你心意。”
交分科表时,向渔眼珠一转,在文科下面打了勾。
理科天天计算,枯燥无聊。她还是更喜欢历史故事、经济哲学,还有学不懂的天文地理。
兴瑶高中一个年级约3000人,一个班级60人左右,40来个班级,其中文科占12个班。
向渔每次都会感叹,不愧是县城,一个年级的人比云水中学全校都还多。比较遗憾,班级是按照期末考试的成绩分的。她没能进文一班,去了二班。
一班是文科实验班。
得知分班结果,向渔止不住地失落。
中学时期的实验班,无论是学习氛围还是老师讲课水平,都超过了普通班。乡镇中学尚如此,县城高中的实验班应该会更好。
木已成舟,失落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所以进入新班级,向渔积极适应,尽快跟上老师步伐。她相信,足够的努力会弥补外在差距。
成效初见,两次月考她都排在年级50名以内。
年级前50,除了她,全是一班的人。
分班留下的沮丧被逐渐好转的成绩驱散。紧绷的神经松懈,欣喜踏上回云水的汽车。
车里的气味难闻,说不清是汽油还是别的什么,因而向渔爱靠窗。此时汽车还没装满人,还有乘客陆续上车。
她望着窗外,心神轻松。
这学期回家的频率减少了许多,上一次回家已经是三周前的事了。她想念云水镇的大街小巷,想念爷爷奶奶,想念门口长着的一草一木。
唔,奶奶养的小鸡估计都在下蛋了。门前的西红柿不知成熟了没,番茄炒鸡蛋很下饭。
白糖拌番茄也不错,生吃也美妙。
存储的番茄风味被调动出来,通过大脑传递到舌尖,饱满的汁水炸开,刺激着口腔分泌唾液。
向渔吞了下口水,把往下滑的书包提了提。归家之心越发浓烈,她伸长脖子扫视车厢。
司机就位,座位还缺几人。
向渔两颊鼓起。哪些人还没来啊,买了票的人快点上车吧。她想早点回家。
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前门上来个男生。
黑色鸭舌帽往下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紧闭的唇和下颌组成好看的线条,周身冷淡。
他侧着身,往后看了两眼,大约是没找到空位,于是折回来,往前几步,坐下。
坐下以后,他头往后一仰,同时把帽子摘下,盖住了整张脸。
她认识他。不对,是她认出了应鸣生。
用胥雁的话来说,应鸣生身上的气质很特别。胥雁都不算认识应鸣生,但只要碰到,她都能认出他来。一次在外面,应鸣生还背对着,她都认出来了。
当时向渔觉得很神奇,而现在她也真切领会到,什么叫气质。
全程裹得严实,却不妨碍她辨认。
前排的应鸣生往座位里面挪了下,脸也往内偏了偏。
有些人对视线很敏感。
向渔赶忙移开眼神,没敢再停留。
前面车椅的靠背贴着小广告,她无心留意,想到了之前听到的流言。
胥雁也是文科,在一班。俩人的友谊在上学期打下坚实基础,分班后的距离也就一个班,经常一起玩。
胥雁爱八卦,一有消息就在课间说给她听。向渔是口嫌体正直,上一秒还说不感兴趣,下一秒就问,你怎么还不说?
应鸣生在初中是风云人物,一进校就得到关注。高中来了,兴许是地方大,消息不方便传递,兴许是他变得低调,又或许是她不太关注。高一都快结束,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很少再听到他的名字。
这周五,胥雁讲的是应鸣生的事。
“你初中同学真牛,我相信他以前是校霸级别的人物了。”
“谁?”
“应鸣生啊,你不记得了?”
“我还年轻,记忆力好得很。”
胥雁没打岔,接着道:“职高那富二代你知道吧?就高一开学经常在咱校门口转悠,女朋友是校花那个。”
向渔点头,主动补充,“家里很有钱,花心大萝卜,渣男。”
“应鸣生堵了他一个多月,我有同学看见过他们打架,据说下手超级狠。现在那男的瞧见你同学都躲。”
向渔惊:“一个多月?他们有什么过节吗?”
胥雁耸肩:“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说真的,应鸣生一出手就来个大招,一个多月啊。”
真挺巧,刚听完应鸣生的八卦,今天就碰到他了。
方才,应鸣生偏移的瞬间,帽子暴露了眉角,淤青清晰可见。其实他上车时,就可以看到他破了的嘴角,再稍微留意一点,还能发现手臂上的伤痕。
向渔头抵着玻璃窗,余光微瞟。
应鸣生保持着那个姿势,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因伸不直而显得憋屈的腿,以及一片衣角。
她有点想知道,应鸣生堵那男的一个多月的理由。
人都有好奇心,这很正常。可理智告诉她,好奇心会害死猫。
江湖上的事少打听。
向渔坐直,等待车开。
她没有觉察到,男生的身体是紧绷着的,彷佛害怕被人凝视,这种害怕又混杂了难以表述的期待和紧张。
*
两天的假期咻一下就没了。
周日下午,向渔要赶车去学校。奶奶送她去车站,絮絮叨叨着,“钱没了找你爸爸拿,不要舍不得吃穿。”
“多回来,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学习再重要也不能学垮了身体。”
即使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每次分别,向渔总会酸鼻子。可面上她一如既往地笑着:“知道啦—”
奶奶目送她上车,汽车发动,变成向渔目送奶奶回家。离别的愁绪哽在喉咙里头,她贴着玻璃窗,直至看不见老人的身影。
回家有多开心,回校就有多压抑。提不起劲头的她闭上眼,睡觉。
这段路山路居多,一路上都弯弯曲曲的,上半身从这边歪到那边,然后又歪回去。没睡着的向渔扣住坐垫,尽量不打扰旁坐。
她不得不庆幸,还好她不晕车。不然这七弯八拐,一回一来全是遭罪。
当汽车逐渐平稳,便意味着要抵达目的地了。
悠悠睁开眼,景象已变了样。云水镇的街道人烟稀少,县城永远是热闹的。车上的人在减少,大多人都不去车站,直接在某个地方下。
向渔背好书包,顺着人流从后门下车。走几分钟的路,兴瑶高中的教学楼便映入眼帘。马路对面就是学校大门,进进出出的学生络绎不绝。
正好是红灯,她停下等待,看着眼熟的建筑物,叹气。
有种又回到战场的感觉。
一口气还没叹完,对面好像有人往她这块儿指了下,然后一群人就陆续转过头来。他们穿得就不像好人,个个都流里流气的。当中为首的叼着烟,貌似歪了歪嘴,有点邪性。
那歪嘴的就是胥雁口中的富二代,之前他追校花,做派非常高调,天天在校门口送花送奶茶。分手后也经常蹲在门口,有人形容是,他一直在物色新女友的路上。
向渔不露痕迹地低头,避免有任何的眼神接触。也不是她自作多情,她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一万个不愿意跟他们有牵扯。
刚才富二代的诡异一笑,不管是不是冲她来的,她都感到恶寒。
路上的车停在斑马线前,行人过路。向渔抬脚跟上,悄摸望了下那群人。
他们背影仓促,富二代脸色更加难看,嘴皮子频繁动着,貌似在咒骂。
嗯?怎么跑得跟鬼撵?
向渔没控制住眼睛,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角落处捕捉到男生的身形。
他还是戴着鸭舌帽,车上打不直的腿朝前迈开,很长很利落。
过完马路,向渔莫名窃笑。
真跟雁雁说得一样,富二代看见应鸣生就躲。
她跨进校门,边走边想。说起来,应鸣生也算社会人士,可他就不会令人反感。
归根结底,是因为应鸣生虽然学习不好,但是个好人。
这边,应鸣生姿态放松,完全不见适才的凶狠。他一步一步踩着台阶,眼前在回放向渔的背影。
她瘦了点,可还是跟初中相同,她站得挺直,朝气满满。
在人群里特别好认,也招人惦记。
漂亮的小白杨,不是他的,更不是齐天圣那种人配拥有的。
小白杨不会回头,小白杨不会看到他。没关系,他远远看着她就好。
至于某些烂鱼烂虾,他来处理。
小白杨尽管往前走。
通往职高的另一条路上,七八成群的混混们呸呸吐口水。
“他奶奶的,真晦气!”
“应鸣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跟他妈疯了似的,追着我们咬了几周都还不松口。”
被主要针对的齐天圣烦得要死,“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堵着我了?”
“他回去了还得来啊。”
“操,真他妈孽缘,”齐天圣乱薅一把头发,眉间起皱,“你们仔细想想,我以前有没有惹到他。”
“齐哥……”
“别喊,我这不是怂。再不解决这尊大佛,我都要神经衰弱了。”
“没跟你们说,他去我家小区蹲过。”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齐天圣两颊微瘪,吸了口烟,吞云吐雾的几秒,面容神奇地沧桑起来。
“我一出门就撞见他从花坛边上站起来,那眼睛阴森森的。你们也都领会过他那种下手不顾别人死活的路数,”他指着几人,“就说吧,你们遇到害不害怕?”
混混们稍犹豫,决定争口气,“害怕也弄他。”
“呵,”齐天圣嗤笑,“试试单独一人被他堵在家门口。”说着,他搓了搓胳膊,“我现在想起来就发麻。”
当时他都想报警了,混混报警抓混混,说出去只怕会笑掉人大牙。碍于面子,他才按下报警的心。
他们一群人都以齐天圣为中心,他都都这么说了,也没人再嘴硬。他们再明白不过,这里的人单提出去对应鸣生,没一个能看的。应鸣生打架不讲招式,都是街头打出来的狠。他们不能比,也比不上。
齐天圣随手弹开烟头,袒露心声,“顶不住应鸣生这号人了,受不了了。”
他往兴瑶高中看了看,糟心道:“现在撩妹都费劲,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他有钱,爱玩。在应鸣生对他进行无休止、阴魂不散的追踪之前,他的生活多姿多彩。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不是认输,只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是在边上的人提议“要不我们找个时间跟他讲和”时,他秒答应,“就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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