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胧,田里的蔬菜被一趟风带过,鲜绿菜叶上凝结的露水簌簌往下抖,泅湿浅色裤脚边。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学校广播的最后一首歌到了末尾,预示着时间不多了。向渔一路狂奔,前面的人却慢悠悠的,像极了饭后散步。田间小路就那么宽,完全不够两个人过的。
她老远就喊,“请让一让!”
可能是没听着,也可能是不想搭理,男生的身影照旧堵在狭窄的路中央。但向渔真的很着急,班主任老早就立下规矩,迟到早退的人先会被警告,惩罚做三天扫除,三次以上直接叫家长。
学生时代,成绩好的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点:自尊心强。向渔也不例外。今天起得太晚,不冲一下铁定会迟。
于是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应鸣生让一下!”
听到自己名字,男生先是一停,然后侧身让出条路。向渔脚步一点没顿,顺顺利利、风风火火地从面前跑过。
路窄,两人擦肩而过。
向渔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都快迟到了也不忘说谢谢。
女孩姣好的脸庞一划而过,衣服摩擦出细小声流,距离近得应鸣生屏住了呼吸。
鼻息一松,应鸣生正回身,走了几步,抬手碰了下脸。
余热未散。
注视着赶到校门口的向渔,他想:幸好天未明,幸好她没回头。
学校进出口,学生会的检查人员站在两边,对向渔都脸熟了,还打招呼说:“快点,再几分钟就要记名字了。”
向渔有点不好意思地嗯嗯两声,喘着气摸校卡,抽空扭头看了眼。
应鸣生刚出小路,丝毫不慌。
向渔以前根本不会担心自己会迟到。可这学期开始,晚自习多上一节,作业量多了一倍,学校写,回家还得写,再加预习跟复习。
十点准时睡的她,现在一定是十一点后才能睡。这就导致她早上起不来。
每天早上的时间变得非常紧张,为了不迟到,她只能抛弃安全明亮的公路,选择无灯又略显恐怖的小路。
起初,到她出门那个点,路上都看不见学生了。向渔是双重害怕,怕迟到,又怕一个人的小路。
不知道哪次起,应鸣生开始出现在小路上。有时候他早些,走在前面;有时候他晚些,走在身后。
多一个人一起,向渔心理跟生理上都有种诡异的安心。
——“滴”刷卡成功。
余光里,应鸣生还没到校门。向渔诡异的安全感加强了,刚才被检查小组提醒的羞愧减弱了。
她边跑边谴责自己坏心眼。
向渔安稳坐在教室里,课文都读了几页时,应鸣生才刚到教室。他从后门进,谁也不打扰。
到自己位,无视樊阳几人的活跃,趴下就睡。等到朗朗书声停下,耳边是烦人的嘀嘀咕咕。
“应哥最近怎么了?他不是从来不上早自习吗?”
“昨晚打游戏,打到十二点就说要回去睡觉。以往打游戏,他可是最能熬的。奇怪,太奇怪了。”
“大清早起来上早自习,却大摇大摆地睡觉,也不像要洗心革面、好好学习。”
“不懂。”
凑一起嘟嘟嚷嚷的几个人面色凝重,话题已经歪到应鸣生是不是被夺舍了。
应鸣生补了个囫囵觉,慢腾腾抬起头,嗓音带点刚醒的哑,“你看我像被夺舍了吗?”
周围静了会儿,齐刷刷投来视线。
领头人樊阳点头,“像。”
应鸣生随意薅了两把头发,理开凌乱的碎发,惺忪着眉眼说:“少说话,多喝水,补补你们那干涸的脑仁。”
樊阳拍拍胸口,“没错,没被夺舍。正常的。”
其余人也学他,拍着胸脯,连声附和:“正常的,正常的。”
他们戏太过,应鸣生对此感到无语。往前一瞄,班里同学在晃水桶,饮水桶跟着摇了两下,很明显是空了。
看见应鸣生起身,樊阳条件反射地问:“去哪儿?”
“搬水。”
樊阳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又不对劲了。”
可以说,自从开学以来,班里的水都是应鸣生去搬的。在搬水这件事上,他尤其积极。
他们撺掇樊阳跟上去一探究竟。为什么不一起去?当然是因为人去多了会被揍。应鸣生在男生堆里人缘不错,但他不喜欢拉帮结派,不喜欢做什么事都一大帮人跟着。
艺术楼一楼。
小卖部人满为患,右边搬水的房子则落寞许多。
樊阳拿着空桶,搬水路上的风景没什么不同,也没有有趣的事。他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应鸣生腿长,迈的步子大,樊阳跟他同行就一个感受:跟参加竞走比赛一样。
嗯,现在他应哥落后了。
他放慢步调,特意回头看了看。好嘛,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应哥在看哪儿呢?眼神怎么坚定又飘忽。
直至,通往二楼的楼梯出现一个人。
应鸣生眼前微亮,克制地盯了几秒,然后掩饰性地左右飘移,再转回去,看几秒,又移开。
那不是向渔么?
目击人樊阳大吃一惊又恍然大悟。
难道说,应哥是为了偶遇向渔才这么积极地搬水?
越想越可疑,他就说,怎么这学期应哥那么异常。不仅经常跑小卖部,还愿意陪他们来小卖部。
靠,不是说不喜欢了吗?
这又是怎么个回事?
向渔正好看过来,樊阳呲着牙冲她打招呼,“向渔!”
初三九班学习氛围很浓烈,有些同学下课了也不休息,都暗自较劲。向渔被激励的同时,也怀念起在七班打闹的日子。因而看到樊阳还是挺开心的,笑着问:“来搬水啊?”
“嗯嗯,火箭班是不是特别忙?”
“有点。”
应鸣生站在一边像个陌生人,神情冷然,蹙起的眉毛却表明他此刻的怏怏不乐。
樊阳很有眼力见,及时说:“我去拿水了。”
向渔点头:“好。”
樊阳又专程喊了一声,“应哥,你就在这儿等我吧。”
向渔跟着偏头。
应鸣生嘴里在回樊阳,眼睛却看着向渔。
他睫毛不翘,但很浓密,直直垂下,造成轻微遮瞳,这么直接地看人彷佛要上前去干一架。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应鸣生也觉察出不对了。可他一面对向渔就紧张,下意识就绷着脸,面部肌肉像僵硬了似的,扯不出笑来。
就当他以为向渔会甩头走人时,女孩上扬着唇,举起手挥了挥,清甜的音色有些干巴,“嗨。”
平常反应速度很快的应鸣生迟钝地抬手,屈了屈手指,也干巴着说:“嗨。”
说完,他垂着眼皮,素来冷淡的黑瞳里总算多了几分少年气,后悔这蠢得要死的回复。
向渔觉得,她跟应鸣生实在是不对盘,只是打个招呼就尬成这样。她食指一横,说:“我去买东西了。”
应鸣生:“好。”
向渔快速逃离现场。
应鸣生呼出口气,又懊恼地踢了下水泥地。很显然,他们两个都感觉这场对话干瘪得不能再干瘪了,是事后想起都会一抖擞的程度。
水房内,负责的老师写下记录,指了个地方让樊阳去拿水,边调侃说:“你们班喝水挺快的啊。”
这个月都写了好几次“初三七班”。
樊阳顺口就说:“班里天天有人提醒喝水。”
老师赞同道:“那你这个同学还不错,多喝水对身体好。”
樊阳呵呵。
原本他们也这样想的,还十分感动来着。没想到,他们只是应哥用来偶遇的工具人罢了。
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都是假的!
虽然被利用了一把,樊阳还是很够兄弟,在水房里挑挑拣拣,试图给应鸣生再争取一次互动的机会。
门外,向渔已经买完东西出来了。看见应鸣生还在,直接走开又感觉不合适,想了想又走近说,“你们还没拿好水吗?”
应鸣生:“不知道樊阳在里面干什么,我待会儿进去看看。”
向渔:“确实,一桶水可重,樊阳一个人可能不太行。”
应鸣生低头抿唇,笑意微泄,“好。”
“那我先上楼回班里啦。”
“好。”
向渔看见应鸣生笑了。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话,怎么就让人发笑了?她摸了摸鼻子,应鸣生真奇怪。
她一脸认真地说一桶水很重,秀眉也不自知地皱起来。
好可爱。
应鸣生心情很好地把敞开的外套拉起来,进水房看“可能搬不动”的樊阳在捣鼓什么。
负责老师正在质问磨蹭的樊阳,“同学,这些水桶都一个样,在挑什么呢?”
瞧见进来的应鸣生,樊阳随手地扛起一桶水,嬉皮笑脸地说:“这桶长得最好看。”
应鸣生没有帮忙的想法,转身出门。一桶水的重量对这个年龄的男生来说不成问题。
离开艺术楼之前,应鸣生抬头。
他知道向渔现在不会去走廊,毕竟她才下来买过东西。他只是,每次走这段路时,养成了习惯一般,总要看看二楼走廊。
向渔偶尔会在二楼走廊上透气,她会托着下巴眺望远方,也会斜靠着围栏,跟人聊天说笑。
有一次他还看见向渔做鬼脸,摇曳的阳光下,她是如此的快活,使人也不禁愉悦起来。
下一秒看到他,向渔表情凝固,机械地背回身,随后消失在走廊。束起的高马尾发梢在空中跳啊跳,彰显着主人落荒而逃的窘迫。
手肘被人撞了下,应鸣生回忆戛然而止,他分去个眼风,“有事?”
樊阳笑得不怀好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对啊,你们距离上一次见才过去几分钟。”
应鸣生抬脚想踹,又顾及他扛着水,就给他一个爆栗,“就你会叭叭。”
他手劲大,这样敲一下痛感还是很明显的。但樊阳分不出手来揉一揉,只好戳人肺管子,“不是不喜欢了吗?那这天天制造偶遇的人是谁啊?”
“我没说。”
应鸣生倒不是嘴硬,他生闷气时有过放弃喜欢向渔的想法,可从来没说出口过。
樊阳一噎,倒也真是,都是他们一群人在那儿猜的。
但应哥这情绪变化真是隐秘又曲折。
陷入爱情的人真是不可捉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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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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