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荡|妇

“其三——若真如你所言,你受旁人诬陷,可你父亲尸身腐化的程度,加之入肤的防腐药浴,此事种种,皆当深思长计,并非一日而蹴,尤氏,你当以何解?”

“人证、物证、诉状俱在。”裴应忱语气骤冷,“尤氏可认?”

正如裴应忱所言,此案已是板上钉钉,既如此,他怎可不认?为今之计,只得想法子减缓罪刑,于是尤衍连连磕头请罪,血浆自眉心淌下,他万分至诚地道:“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裴大人,草民一时被私利迷昏了脑!所幸祝娘子与方娘子没有性命之忧,否则,草民就算死也难以偿还二位小娘子啊!”

言下之意,重于提醒裴应忱与在众,他尤衍的确做了不法之事,可祝、方两位苦主并无人因此身亡,此案当从轻判。

祝好齿冷,她近日饱受折磨,眼见局势开始扭转,自是不甘心放任尤衍寻得喘息的机会,祝好猝然下跪,“裴大人,民女尚有苦冤要诉。”

裴应忱颔首,示意祝好直言。

祝好字字铿锵:“此案初审,尤大公子与张大人合污,擅用私刑,笞刑本当三十,却教民女多受四笞,不只如此,甚至在刑荆上私淬番椒汁!事后,民女请仲春堂的秦女医就诊,此事民女有意广传,故而人人皆知,想必尤大公子亦知?”祝好向裴应忱一拜,“裴大人或可请秦女医上堂问话。”

尤衍闻言却不吃紧,反倒撺掇道:“好啊,祝氏请便!届时若存诬告,可别忘了罪加三等!”

祝好剜了眼尤衍,她继续道:“尤大公子之所以不惮,是早将秦女医买通了?”她笑道:“你大抵不知,我虽请秦女医入宅诊疗,亦请了旁的医师复诊,只是未将此事外传。喔,就算尤大公子有此手段,将就诊祝家的医师尽数以财权诱之,我背上的笞痕却不会欺骗众人的双眼,我只需临堂褪衣,请大伙一觑便知。”

这便是她当初为何甘愿捱痛,也不请宋携青为她化去脊背笞伤的原因。

创口亦可作利器。

“裴大人,草民亦可为证,张大人初审时,的确越刑四笞。”

尤衍难以置信,他循声望去,出口之人确是尤蘅,他虽未指名尤衍,然则,他的这位好弟弟岂会不知张谦与他的勾当?控诉张谦,与控诉他有何异?事到如今,尤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恍然想起,裴应忱尚以张谦的皮面示众时所言——有此贤弟,其乃大幸。

倒是作讽。

尤衍目露不甘,眼中积怨地一扫尤蘅,然而如此关节,他得当先应付祝好。

尤衍言辞激愤,“你这个不要脸的荡|妇!分明即将嫁作人妇怎可行外露之事?当众解衣?敢问祝氏的未婚夫婿可知?可允啊?”

言此,尤衍陡然思及另一桩异事,“裴大人!此女处身淮城名声向来不堪,可半月前,却莫名冒出位宋姓贵人,竟以百金将祝氏的身契自草民手中赎回,此女定是耍了些不得见光的手段!不若,如此出生大家的贵公子,岂会以百金求娶一个荡|妇?更何况,初审时张大人不曾面见宋氏,苦寻此人也是无果!裴大人或可请宋氏入堂呈言!”

“不必解衣。”裴应忱的眼风扫向堂下几人,“临堂前,本官早已质询入祝宅就诊的诸位医师,及初审行刑的差役,方连张谦也已认下此行,据他所称,擅动私刑为你二人共拟。”

“至于宋氏。”裴应忱稍作思忖,此案实则与祝氏的待婚夫婿无甚干系,可初审时,此人已然未至,而今尤衍欲借此人反泼祝氏的脏水,尤衍的罪状虽已大抵立定,可他仍有为自己置辩的机会。

他正要遣衙役传唤宋氏,堂外的差役却抢先上前通报:“裴大人,衙外有位自称宋公子的求见,说是……为妻陈冤。”

裴应忱颔首,“请宋氏入堂。”

祝好早已起身,心头莫名忐忑,她侧身朝外远觑,只见那人偏巧自拐角转入,他着一身烟青刻丝长衫,行止英英玉立,风度翩翩。

俩人的视线不期然相撞,祝好起先移目。

他在祝好一侧驻步,俩人仅隔一臂之距,他微微作揖,并未落跪,举手投足间天成大雅,“草民携青,见过裴大人。”

言罢,宋携青挑眉斜睨仍屈膝长跪的尤衍,他眼下狼狈万状,尤衍收受目询转眼相看,他分明在此人眼中瞧见一丝鄙薄。

他忽闻宋携青言道:“尤氏所疑之处,草民皆可阐明。初审之时,草民家母作寿,故返京都,以致张大人及一众官爷并未在居所寻得草民。此外,众人最为存疑之处,当是草民出生不俗,却对翩翩用情至深?亦因此情,惹得翩翩遭人诟病,更成尤氏口中‘不得见光的手段’。”

“虽说此案与草民并无瓜葛,奈何尤氏非得请草民上堂,估摸着也只是想听个笑话,或者……俄延审时?眼下既然各众俱在,那么,携青便将话说明白。”

“年幼时,双亲领着草民至京都长居,迁居之日,恰巧定在三月廿二,正逢淮城供游堕仙,长街行人如织,将草民与双亲冲散,草民随人流失散在逼仄的旧巷。所幸,草民因此邂遇翩翩,她帮着草民寻得双亲,数年来,草民未感忘恩,自此,草民对翩翩镌骨铭心,此情亦是草民重返此城的缘由。”

宋携青注视祝好,满目怀情,“翩翩良善坚韧,貌若仙娥,灵心慧性。再则,情爱之事,本就不当相较出身门户,若俩人有情,便是门当户对,因此,钟爱翩翩怎作失常?她这般好的小娘子,值得世间的佼佼爱怜。时隔多年,草民月前得遇翩翩,仅此一瞥,草民心间既定,草民……甚倾翩翩。”

“携青试问,尤大公子,对此可有疑难?倘若未有……”他的嗓音骤冷,如雪岭寒峭,“方才你以‘荡|妇’贱称翩翩,小娘子的清誉岂是你能置喙?莫说草民尚未成翩翩之夫,他日翩翩既为我妻,所行之事也无须我首肯,她理当先为祝好,后为我妻。你更不当以‘人妇’一称欲缚女子行举。”

宋携青沉声道:“尤衍,你尚欠翩翩、欠我妻,一句赔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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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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