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明深来到西区前线那天，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她知道什么样的未来在等着她。在一众交头接耳的队员中，平静的褐明深显得格格不入，直到最后一名队员的到来。
嘈杂的屋舍变得安静，平静的褐明深皱起眉头，装甲覆面的少女好似察觉不到气氛突变，她淡然走进这处屋舍，成为这次处刑名单上的一员。
“喂！小鬼！你多大？”队员们面面相觑，一名看着二十出头的女孩忍不住上前询问。
“我忘了，没算过。”一根发丝都没有露出的少女端正地坐在椅子，微微仰头看着问话的女孩回答道，属于少女的稚嫩声线惹得所有人皱起眉头，她们叽里呱啦地炸开了锅。
“后备军里是没人了吗？怎么能让孩子上前线？”
“别说成年了，我都怀疑这孩子还没到十六！”
“疯了疯了！”
褐明深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同她平齐视线。漆黑的装甲将属于少女的样貌遮掩的严严实实，褐明深甚至看不见她的眼神，却莫名笃定少女的神情一定无比沉静。
“我叫褐明深，你呢？”
一直有问必答的少女沉默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似乎很难回答。她的沉默让褐明深想起了独属于缓冲区内的习俗——还没能拥有姓名就失去了监护人的孩子可能永远也不会有名字。联想到少女不大的年纪，她感觉自己可能问了个蠢问题。
褐明深清了清嗓子，褐色的眼睛闪亮有神，正准备转移话题。
“墨禾。”
“什么？”褐明深的脑子一时之间有点打结，下意识反问道。
“我的名字......是墨禾。”少女没有丝毫不耐，不急不忙地重复道。
少女起身迎着四周打量她的眼神，看着褐明深一字一句说道：“后备军不是没人了，而是她们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她们留下，我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我想要追寻的东西。”
少女站在那里，身高才刚刚够到褐明深胸口位置。从声音到身形无不彰显她的年少，通身气质却像极了那飘在天边的云，自有去处，无惧聚散无常。
褐明深抬手，隔着装甲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气横秋的可不行。”
墨禾护住脑袋，往后退了半步，略显防备地看着褐明深。看到墨禾幼稚的举动，褐明深忍不住低头轻笑：“墨禾，以后的日子要和大家好好相处。”
褐明深话音一落，早就蠢蠢欲动的队员们哄笑而上，特别稀罕地瞧着墨禾，恨不得上手摸摸，七嘴八舌道：“以后有事就来找姐姐。”
“哎哎哎，一边去，你别在这里占小朋友便宜。”
“别听她的，有事就去找队长。”说这话的人对着墨禾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喏，就是刚才拍你头的坏姐姐。”
她们迫不及待地同墨禾交流，没有一个人问她为什么不解除覆面的装甲。
两年的时间没能发生多少事情，还没习惯这份热闹的墨禾失去了身旁的热闹，十四岁的墨禾再次变得一无所有。自此，故人的身影留在了她的枪法、战术、以及看待世界的眼光里。
墨禾曾一度追寻死亡，来到这里想要追寻的东西也是死亡，她差点就要成功了。一群奇怪的姐姐们硬生生推她回人间，那条目光所及界限分明的线离她越来越远。
之后，墨禾发现自己在特定条件下能够听见亡灵的声音，她不清楚这样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追着那些声音，带着队长留下的左轮开始寻找亡魂。魔盒中的名字带着余温，藏着她们归家的路。
墨禾找了褐明深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能听见她的声音。苦寻无果后，墨禾一度以为她没有被留在这片战场上，灵魂早已得到安息。直到她在与机群一次又一次的交战中，窥见了机群初具雏形的战术暗藏着褐明深的影子。
褐明深是位优秀的队长，她教会了墨禾很多东西。从她身上，墨禾学会了往前走，知道要按时吃饭，尝试着克服恐惧相信未来。活着的墨禾依然感到害怕，但她想她已经获得足够多的勇气去守护一切。
说来讽刺，她们求生却踏上死路，墨禾求死却孑然独活。她带着魔盒，扛着满身无法解开的枷锁，在前线寻找那些被机群亵渎不得安息的亡魂。
墨禾去了很多地方，那些遗留在战场上的系列机刻画着时间的样子，在洪流中逐渐化为尘埃。断壁残垣的荒芜世界只剩下交战后的钢铁垃圾，墨禾路过时留下的痕迹也会慢慢被时间掩埋，跟随这散落一地的破铜烂铁于此处被时间遗忘。
云层渐厚，小雨淅淅沥沥，墨禾躲在机舱避雨，世界安静地似乎只剩下她一人，没有机群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墨禾环抱住自己在雨声中想得入神，大抵总是比现在更好吧。
“队长为什么来这里？”
埋头在地上涂涂画画的褐明深闻言动作一顿，她放下手中的树枝，抬头看向墨禾：“是命运指引我来的。”
墨禾不明所以地歪头思索，褐明深看着蹲在她面前小小的一只墨禾忍不住笑了，她拿起树枝继续在地上涂改，嘴里说着与手上动作毫不相干的话题：“我有一个妹妹。”
“妹妹？”墨禾托着被装甲覆盖住的脑袋，“像我这样大的妹妹吗？”
“不，是像我这般大的妹妹。我们，是双胞胎。”地上的图画逐渐完整，“收到征集令那天，我们抽签决定谁走谁留，然后——”褐明深摆摆手，“我来到了这里。”
“？”墨禾的困惑只持续了一秒，“......您骗了她？”
褐明深抬头，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右手拿着树枝在地上轻点：“我只是……遵从了命运的选择。”
“她知道您骗了她吗？”墨禾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都说了不是骗。”褐明深无奈的笑了，不再纠正墨禾的说法。只是望向远方，轻声说道：“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褐明深脸上是墨禾看不懂的复杂，她分明在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让墨禾想起她曾经仰望过的幽深夜空。
“好了，闲聊结束，该上课了。”收回目光的褐明深又恢复了寻常模样，她借着地上徒手画出的地形图开始教墨禾作战常用的一些战术。
墨禾蹲在地上认真倾听褐明深的话，不时点头提出疑问，直到天色渐晚才停下。她们并肩坐在地上仰望夜空，星星排列在天上让夜空更显幽深。
“我的妹妹是个聪明的孩子。”
“像我这样？”墨禾自然地接过话头。
“不，我的妹妹当然是像我。”褐明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她上气不接下气。褐明深用手背拭去眼角泪花，“如果像你这样，我恐怕就没法骗她了。”
“如果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我希望那个人是她，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褐明深扭头看向墨禾，夜色下她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说出的话语也被风吹散，但那双褐色的，总是亮晶晶的眼睛，连同那晚的夜色，一同落入墨禾眼底。
怎么会突然想起那时？
墨禾在机舱中枕着雨声半梦半醒，她的眼睛看向一旁。
说起来，队长当时说了什么？墨禾昏沉的脑袋想不起更多，她只能记起褐明深哈哈大笑却难掩心碎的样子。
墨禾低下头，想着如果重来一次，那她一定要跟褐明深一起，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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