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守约找到了，现在在一家叫有光的宠物医院。”
助理杨迟看了一眼后视镜中沉默不语的江聿白，再次开口：“现在过去接它吗？”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裴韵的员工照，旁边有她的个人介绍。
另一张是偷拍的她工作时的照片，只能看见梳在脑后的微卷长发，以及线条流畅柔美的半张模糊侧脸。
旁边的配字却不堪入目：“有光”、“裴韵”、“不要脸”、“蛇蝎心肠”……
江聿白关掉手机，深吐出一口气，说：“先回公司。”
回程的路不算长，却是他回国后第一次有机会看一看宁城。
城市发展迅猛，目之所及并未染上时光的痕迹。只是，宁城大学门前的玉兰树依旧挺拔，古城墙被雪覆盖，肃穆威严。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但是裴韵却不一样了。
当初甩掉他时的那副嚣张冷漠的模样好似不复存在，否则怎么会被骂成这样也不为自己发声？
还是有情饮水饱，新欢的爱可以治愈一切？
江聿白气得牙根发酸。
“最近有光宠物医院发生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杨迟思索了一下，回道：“听说是上周在义诊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死了一只宠物狗。据说，罪魁祸首是个女医生，她……”
江聿白眉峰敛起，声音冰冷：“听说？据说？这就是你做的市场调研？”
“江总，市场调研有市场部的同事……好的江总，我立刻重新调查！”
车子里的空调温度调到25度，但杨迟却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他下意识握紧方向盘，不再多嘴。
“一会儿你去一趟有光，看一下守约的情况，再给我打电话。”
“好的！”
“把你那白衣服换了，晃眼睛。”
“啊？”
*
“啊什么啊，我说我没答应你。”
裴韵合上项链的蓝色盒子，放到旁边，执起钢叉戳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刚才你说‘好’。”
“我是怕你跪久了膝盖疼。周院长，以后别随便给女人下跪了。”
周钦双手架在桌面，目光如炬，一副时刻准备出击的姿态。
裴韵低着头，耳边的长发随意垂落着，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专心在和盘子里巴掌大的牛排作斗争。
“阿韵，我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裴韵这才抬起头，看向他的双眼平静无光：“我也是认真的。周钦，我们不合适。”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补觉了。”
“等等。”周钦拦住她，给她发了一个地址，“了解这家公司吗？”
“Promise？这是家什么公司，没听说过。"
周钦往她杯子里倒了红酒，说：“一家刚成立不久的宠物玩具公司。”
“然后呢？”
“Promise的创始人是中国人，起初从海外发家，现在趁着国内宠物市场兴起，便回国开疆扩土。不过，网络上能查到信息有限，神秘得很。”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这家公司合作，通过类似共同完成一场慈善义卖活动，来洗白？”
周钦一噎，伸手推了推眼镜，说：“不至于用‘洗白’这个词。”
裴韵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她现在在上面已经被黑得不成样子了。
“而且，不是一场慈善义卖，你要争取长久合作。”
裴韵放下手里的杯子，朝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周钦打了个响指，说：“聪明。”
“通过和神秘新贵的合作，促进有光未来的发展？”
周钦似乎没有因为被戳破心思而恼怒，双眸如浓墨一般：“继续说说。”
裴韵收了笑，语气淡淡：“这么厉害的公司我可搞不定，我怕是连他们公司大门都找不到。而且，我就是一个小小兽医，哪儿配啊。”
“你不用着急拒绝我，拿下和Promise的合作，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有利无害。”
这一刻，裴韵再次感受到周钦身上的商人气息，看似进退得当，实则步步拿捏。
事情再一不再二。
刚才的告白只是铺垫，为的就是在抛出真正钩子的时候，让鱼无路可逃。
“我想想吧。”
“阿韵，要抓紧时间。”
*
锐新产业园是宁城最大的产业园区，无论是早期基础雄厚的大型制造业，还是势头迅猛的后起之秀，都争先恐后地在此处抢占地盘。
前赴后继，强进弱退，这里时刻都人声鼎沸。
曾经，裴韵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时隔五年，她还是来到了这里。
绕过熟悉的路，她站在Promise大楼前，捏了捏手里的包，提气朝里走去。
虽然周钦提出的要求几乎无法完成，又明显带有其他目的，但是他说得没错。如果拿下和Promise的合作，对她有好处。
所以她愿意尝试。
“抱歉裴小姐，见我们江总需要预约。”
裴韵为难地皱眉，说：“是这样的，我和江总是口头预约，他忘了知会你们。”
前台女孩笑容有礼得体：“裴小姐，您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了。”
“他们说的是假的，但我说的是真的！”
“……”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抱歉。”
裴韵无奈地叹气，果然没有准备就上战场，只会以最快的速度死掉。
大堂空旷，角落里有很多未拆的快递，堆在崭新的绿植脚边，远处新沙发上还缠着新的塑料膜，迎着空调出风口起伏飘动。
混乱的新气象，这不过是一家刚成立的公司。
于是她转身离开，只是还没走到大门，就被喊住。
“裴小姐，江总说等他开完会有时间见您，麻烦您先等一下。”
峰回路转，裴韵再三确认后道了谢，坐在新沙发上。
塑料膜的摩擦声，清脆悦耳，伴着她的雀跃心情。
吃一堑长一智，裴韵打开手机搜索Promise。
虽然公司经营相关的信息很少，但裴韵找到了一些八卦新闻。
甚至找到了一篇网友以Promise为原型，专门写的其从成立到壮大的励志小说。
而原因……只是因为一张疑似创始人背影的，看起来很帅的模糊照片。
裴韵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一扫而过。
在大多数人眼中，宠物玩具成本低、可替代性强。所以，当出现一家专门研发宠物玩具的公司时，不屑与误解也纷至沓来。
在一众说法中，裴韵看到了Promise的slogan——Just for pet's happiness。
对应的中文做了调整，意为：关爱宠物情绪。
裴韵心中微动，她反复看着这句话，想起了那些自己医治过的小动物们。
兽医也是医生，主要任务就是救治那些受病痛折磨的小动物们。然而，在可见的物理伤害之外，动物的情绪问题确实很少被人关注到。
裴韵觉得，即便合作不成，能和这位创始人聊一聊，也不错。
只是她等了一下午，也没能等到和这位神秘人聊天的机会。
前台女生握着电话，语气抱歉：“江总的会议还没结束，今天没有接见时间了，要不您明天再来，可以吗？”
“明天啊……”
“江总说，时间您定。”
也许是人如其名，这位江总是个守承诺的人。
裴韵刚和前台约好时间，就接到了梅星的电话。
梅星在电话里说了两件事，一是已经和守约的主人取得联系，二是她昨天发的帖子被平台删除了。
“裴医生，多谢你对守约的及时治疗。”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穿着一件灰白色夹克和黑色西裤，看上去温和有礼。
“您是守约的主人吗？”
杨迟点点头，笑道：“是的，我姓杨。昨天家里来了客人，守约钻空溜出了门。”
“冒味问一句，你们住在哪里？”
“临月江南，和这里隔着两个路口。”
果然是有钱人家……
“边牧很聪明，其实它就算跑出来，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但是它受伤了。”
纵使他说得滴水不漏，但裴韵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直到他拿出了守约的狗证。
杨迟笑容依然：“裴医生，您放心，我们手续齐全且合法。”
“那麻烦您现在这边登记，然后我们的医生会和您讲一下回家后的注意事项。”
“请问，我能暂时不把守约带回去吗？”
裴韵一愣，从电脑前抬起头，问：“您的意思是？”
“守约的伤还没全好，与其带回去，还是放在这里治疗更好。”
“守约的档案不在我们医院，恐怕不行。”
“这个您放心，我会给它重新建档。”
裴韵和梅星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里看到了不解。
“裴医生，是不是有钱人都不太关注本地新闻啊？”杨迟走后，梅星悄悄问。
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乱的眼神对上裴韵。
“说说帖子的事吧。”
“是……是这样，中午的时候那条帖子被顶到了热门，起因是帖子里写了我们医院地址，评论里很多人开麦骂我们。
“我回了几条，但是抵不过骂的数量。刚才我再想点开的时候，发现帖子被删除了，上面写着违反社区公约……”
说到最后，梅星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裴韵的脸色很不好。
“有截图吗？”
“这也是很奇怪的地方！之前有很多骂咱们的帖子都被一些网友截图做备份，这个帖子中午也有备份，但是我刚才看原帖和备份都搜不到了。”
“其他的呢？”
“好像……都还在。”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大了。
诊休室里的留院小动物们都伴着暖气，或是安静趴睡，或是东张西望。
好像外面的天气再恶劣，也会有人帮他们摆平。
“江总，按照您说的，将守约继续留在有光治疗，平台上的帖子也处理了。”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救治守约的医生就是论坛上被骂的那个裴韵，我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她。她听到我说我是守约的主人时，很谨慎地跟我确认了一些细节。我觉得……她好像没有论坛上说的那么糟糕。”
江聿白突然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市场调研的新结果？”
“江总，我……”
杨迟顿觉背后发凉，江总似乎又生气了。
江聿白挥了挥手，赶他出去。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目光看着面前的显示屏，显示屏上的画面静止，是裴韵离开Promise大楼的那一幕。
起初还以为是他眼花了，思念成疾的人原来不止会在梦里出现。
可越是思念，就越是烦躁，于是拒绝她的约见。
暴露了一些恶劣心思，戏耍一般，故意让她等了半天。
但哪能真的不见？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五年来，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短短的相处，竟然能让她在别人口中两级反转。
江聿白看着日历上的新增日程，无比期待明天。
好久不见，裴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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