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汀兰旧事

沈轻舟任她拉着走,全然未觉好友掌心沁出的薄汗,也未留意她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狡黠。更未看见竹帘缝隙里,顾云深望着她杏色风衣消失的方向,指节在杯沿上碾出青白痕迹。

“先说好,” 沈轻舟被她拽得脚步轻快,目光对上她时,带着几分无奈。“我明晚就要回四九城,不许灌我喝桂花酒。” 声音轻柔似水。

杏色风衣下摆扫过廊下挂着的鸟笼,惊得画眉扑棱棱叫了两声,翅膀带起的风拂动了笼外红绸。

“知道啦沈医官!” 云蘅回头冲她做鬼脸,双麻花辫扫过垂落的红灯笼。

“顶多让你尝一小杯,就当给我妈充个人场嘛 ——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后院那棵石榴树?今年结的果子比往年都大!”

暮色渐漫上茶馆飞檐,最后一缕落霞掠过戏台上 “琴瑟在御” 的匾额,将那四个烫金大字照得熠熠生辉。

后厨传来锅铲碰撞的叮当声,混着桂花糕的甜香飘过来,沈轻舟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觉得风里的凉意都淡了些。

云蘅抓起块雪花糕塞进嘴里,腮帮鼓得像偷食的小仓鼠,说话含糊不清:“许女士这雪花糕做得比米其林还好吃!你快尝尝 ——”

许惠端着松鼠桂鱼从后厨出来,琥珀色酱汁在白瓷盘里晃动,油星子在表面闪闪发亮。“尝尝这个,你奶奶在世时总说我做得比松鹤楼还好。” 她眼角的褶皱堆积着笑意。

温暖的手轻拂着沈轻舟有些消瘦的小脸,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针织衫传来,带着熟悉的暖意。

少女已褪去十八岁时的婴儿肥,下颌线变得清晰,却依旧亭亭玉立,一双眉毛如春日新柳,弯弯的带着温柔弧度。

许惠话语间似有嗔怪,语气却软如棉絮:“你这孩子,自己在外定是没好好吃饭。快进来坐下,你最爱吃的莼菜鲈鱼羹炖了三小时,胶质都炖出来了。”

医学生加班加点是常事,忘记吃饭、不按时按点吃饭也就成了常态,身为医者,沈轻舟可以说是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大为不负责任”。

许惠今天做的大多是江南一带的家常菜,沈老太在时也常给沈轻舟做,铺着碎花桌布的木桌上呈着着琥珀色酱汁的松鼠桂鱼、盐水鸭、蒜蓉西兰花、三鲜豆腐煲.......

还有沈轻舟很喜欢的雪花糕,看得出来这一桌菜主人废了不少心思。

“小舟啊,这次回来待多久?阿姨这几天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许惠陪着沈轻舟唠家常,手上动作不停,一双竹筷在菜盘与沈轻舟碗里来回,不一会儿,她碗里便堆成了小山。

“惠姨做的菜我最爱吃,” 沈轻舟夹起一块狮子头,轻咬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散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可惜明晚的飞机,后天还得回院里上班。”

许惠明白,沈轻舟心里有心结,如打了死结的绳,非一时半会儿能解开,便也作罢。

孩子活得自在就好。

云蘅想留沈轻舟几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凑到她面前,声音甜得发腻:“沈小舟,等过两个月,我去找你,你带我逛逛好不好?”

她冲着沈轻舟抛媚眼,想着去给沈轻舟过生日,顺便逛逛,她知道就算再忙,沈轻舟也会答应——从小到大她就吃这套。

沈轻舟的生日在冬至,那日总飘着雪。

女孩眼眸微弯,带着笑意,应声:“好。”

“你呀你,就知道玩,你能把汀兰传承下去,我就谢天谢地咯。”许惠打趣,看着自己女儿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但开心快乐才是天下最大的事。

少女吐了吐舌头,也不否认:“知足常乐——人生之惬意”说完,眯了眯杏眼。

很满意!

-

黄昏划过天际,如金粉染就的笔触,在天边抹下最后一笔绚烂,夜幕便悄无声息地降临。

没过多久,网约车碾过落叶的声响从巷口传来,带着细碎的沙沙声。

坐上车,沈轻舟望向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S 市近年发展迅猛,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但老城区的街巷,仍大致保留着七年前的模样,青石板路,灰瓦白墙,偶尔有红灯笼从墙头探出,如夜的眼眸。

S 市的夜晚是双面的,一面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摩天楼群的玻璃幕墙上,液态霓虹流淌成香槟塔的形状,车窗摇下的瞬间,香槟与雪松的香氛扑面而来,街边停靠的超跑引擎发出低沉轰鸣,似蛰伏的猛兽;另一面,是老城区的静谧,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如铺了层霜。

只是物是人非,这座城市留给她的,只剩那些快要模糊的美好回忆,而回忆,也快要在时光里碎成齑粉。

她深爱这座城市,起码此刻,还能凭借这些近似模糊的回忆,支撑着走下去。

-

次日,归云陵墓。

石阶覆着薄薄白霜,踩上去咯吱作响,似谁在低声叹息。

沈轻舟将紫藤花束搁在墓碑前时,发现已有一束同款花束斜倚石栏,紫色花穗上凝着未干的露水,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她未曾多想,许是奶奶生前好友,或是其他沈家人来看过了。

少女的指节不断摩挲着墓碑上笑脸盈盈的画像,奶奶的眼睛依旧慈祥,似在温柔望着她。

眼眸低垂,蝶翼般的睫毛下,眼眶再也容不下思念化作的泪水,晶透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悬在沈轻舟白净的面庞,而后轻轻坠落,砸在冰凉石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蒙着水雾的眼眸黯淡下去,如被乌云遮蔽的月亮,脸上却努力挂着笑意,泪珠自顾自坠落。

“奶奶,粥粥一切都好。”

“我去过许阿姨的茶馆了,还是和您在时的模样,桂花糕也很好吃......”

“对啦,这周科室新收的病人总叫我‘沈小菩萨’...”

“......”

......奶奶,粥粥很想你,你要记得多来梦里看看我。

那道纤细身影缓缓起身,揉了揉僵硬蜷缩的双腿,抬腿走下大理石阶,风衣下摆扫过石阶,带起几片落叶。

不远处一道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驻足停留,男人清润的眉间净显温情,看向远处女子的黝黑深邃双眸看不出情绪,捏着羊脂玉扳指的左手青筋微起。

宾利驶离墓园时,沈轻舟正蹲在石阶上系鞋带。

“爷,您要查的有眉目了。” 前排的莫文低声汇报,不敢回头看后座之人。

男人降下后车窗,风灌进来,吹动额前碎发,坐在宾利后车座,阖着乌睫,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磁性:“招呼沈家,守好这件事。” 手里捻着羊脂玉扳指的动作突然停下,指腹摩挲着玉面上的纹路。

“是。”

-

澜山悦

道路两旁的悬铃木如金风里的碎玉琳琅,阳光透过沈隙,在地面上撒了一地光斑。

取完东西,路过隔着老宅两户人家的顾家,沈轻舟似乎看到了一道久别的熟悉身影。

——大概是许久没见,有些恍惚

还未等回神,饭后在庭院歇息品茶的周鹤玲,眼尖的就看到了准备偷偷掠过的女孩。

周鹤玲即是顾云深的奶奶,是沈老太生前的剧友、牌友之一,20多年前和老头子搬迁来S市安享晚年,S市四季分明,冬天不算太冷,夏天也不闷热,确是宜居之地。

纵使近年因年事已高,视物有些模糊,老人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久未归家的 “小没良心”。

躺在垫着手工织布软垫竹木躺椅上的身躯雀然而起,80多岁高龄的身子倒还能迈着稳稳的步子,拉开院门,温暖的双手拉过沈轻舟。

老人银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透明光泽,梳得一丝不苟,用根赤金簪子绾着,微弯带笑的眼眸叠起层层涟漪,周身散发着沈轻舟熟悉的属于奶奶宛如陈年米糖的暖香。

连忙出声拦人:“阿囡,是阿囡回来啦?来来来快进来坐。”

老人说着便拉着沈轻舟进屋。

沈老太生前常唤沈轻舟 “阿囡”,久而久之,周鹤玲也这般称呼,一晃便是十几年。

天青釉茶具里盛着龙井茶汤,碧绿茶叶在水中舒展。秋风拂过,茶水与杯壁相碰,漾起涟漪。

沈轻舟坐在院里石凳上,有些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衣衣角,不确定刚才看到的身影是否真切。

老人许久未见这个“小没良心”,温厚的手轻轻抚着女孩清丽的小脸,“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回来看看爷爷奶奶,长大了,就把我们这些老东西抛到九霄云外了?”语气似是责怪,但暖洋洋的面庞却满是慈爱。

出身书香门第的周鹤玲,年轻时也是风姿绰约的小姐,乌发上绾着赤金点翠步摇,水袖下的指尖总染着淡淡墨香。或许是这无拘无束的生活浸润,让老太太少了当年的慑人气势,多了几分随和亲切。

当年闷声不吭就独自一人跑到了临封,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想必小丫头也不知道。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知道了肯定还得哭一顿。

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是很久未见,对小丫头的思念溢出充满笑意的眼眸。

沈轻舟摇了摇头,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最近工作忙,奶奶。”

周鹤玲看破不说破,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唉,忙都忙,你忙,云深那个小没良心的也忙。是顾不上我们这些老东西咯。”说着,拿起块龙井茶酥递给沈轻舟。

祖孙俩上次见面还是老爷子80大寿那年,至今已过了3年。

听到许久未闻的名字,沈轻舟放在膝上、被阳光照得通透的指尖,忽然被捏得微微泛红。

她温声回应,带着承诺:“奶奶,小舟保证,下次回来一定来看您。”

“好,快尝尝这龙井茶酥,今早陈嫂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说着,将青瓷碟里的糕点往沈轻舟面前推了推,眼神满是疼爱。

沈轻舟取一块轻咬,茶香混着奶香在口中散开,甜度适中,毫不腻人。

“嗯,好吃!” 她弯了弯眼睛,如被顺毛的猫,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笑意。

阁楼上传来轻微响动,似有人走动。

“......”

应该不会这么巧的吧

真要命

“两个‘小没良心的’今儿凑一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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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云莱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