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给的地址在城西。
朱诺刚拿到纸条时就颇有些意外,因为城西并非传统的富人区,而是平民——如果不是贫民的话——聚居的地方。
她沿着地址一路寻去。正是周日的午后,街道两旁到处是拥挤的人流,到处弥漫着烟火气息,以及不经修饰的……气味,比进城那条大马路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一扇半旧不新的雕花木门前,她抬头对照门牌号,来到二楼。
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朱诺忍不住问。
只见戴安娜头上裹着一条花里胡哨的丝巾,露着棕红色的碎发,上身是件宽松的衬衣,下身穿着一条及膝马裤。
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也下午好——我在自己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然后她接过朱诺手中的派,回到厨房。
等到她用托盘端出一套茶具,朱诺已经走到客厅的窗前,俯瞰楼下热闹的街道。
这玻璃比一般人家要厚许多,所以屋里很安静。
朱诺把手贴上冰凉的窗玻璃:“拉尔森先生没有意见吗?”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家。”
“这样啊。”朱诺转过身来,打量屋内的陈设。
客厅周围除了半开放的小厨房还有三个木门,她猜测是卧室、浴室、储藏室,面积都不是很大。
装修和家具也十分简朴,但打理得井井有条,弥漫着生活气息。地毯和沙发都是深蓝色的绒布面,墙上挂着一副淡褐色的壁毯,上面绣着鲜花。
要问朱诺的话,她会说很温馨,但不像会长夫人的房间。
“看什么呢?来,喝茶。”
朱诺乖乖在茶几前坐下,戴安娜已经摆开了茶具,给她斟上了热茶,洋甘菊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喝了一口茶,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想到把房子买在这呢?”
戴安娜端着茶杯,正眯着眼享受着茶香,似笑非笑地说:“当然是越不像我会住的地方越好啊。”
她们分享了朱诺带来的浆果派,聊了聊饮料和甜品制作,直到喝完整壶茶,都没有说一句和纺织厂有关的话。
戴安娜起身去厨房给茶壶续水,朱诺乖巧地跟进去,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地方。
戴安娜扶着腰,看着灶上的水壶,突然说:“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嗯?”
“我当时听说安德找了个纺织厂女工做线人,还以为是个……”她看了朱诺两眼,嘴角带着一抹略带玩味的笑意,“……总之,你比我想的要复杂一些。”
朱诺怔了一下:“复杂不好吗?”
“复杂好啊。”戴安娜轻笑一声, “复杂意味着有故事,有变化,有值得探讨的地方。不过,复杂也意味着危险。”
朱诺盯着水壶喷出的热气:“我不觉得自己复杂,只是事情让人变得这样罢了。”
戴安娜伸手关了灶上的火,把冒着热气的开水倒进水壶:“事情不会自己发生,总得有人推动。朱诺,你是个行动派,这点没错吧?”
朱诺没回答,只是跟着戴安娜重新回到客厅坐下。
戴安娜悠闲地把茶壶搁在桌上,语气轻描淡写:“城西是个好地方,没人会太在意一个‘复杂’的人。这里的邻居忙着为明天的饭菜奔波,哪有心思留意你的来路和目的。”
“你一周七天都住在这里?”
“怎么可能?”戴安娜大笑起来,“我有另一种生活——会长夫人的生活,这不过是个避风港罢了。什么时候需要一点空
间,我就来这儿。”
朱诺点点头,想问什么,却又忍住。
戴安娜看出了她的犹豫,抬了抬下巴:“问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里只有我来过吗?”
戴安娜慵懒地往后一靠,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嗯,连我的女儿和儿子都没来过。”
朱诺点点头:“那真是非常荣幸。”
她好像有一点明白为什么戴安娜会成为斯万森的线人了,她看起来和丈夫完全是两种人。
她喝了一口新泡的茶,茶味淡了些。戴安娜伸手往她杯子里丢了一块糖,让茶立刻变成了好喝的糖水。
“所以,我们是同一个案子上的线人?”
戴安娜搅拌着自己杯子里的茶,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朱诺有些不解:“为什么呢?”
她不明白戴安娜为什么要在扳倒自己丈夫这件事上出一份力,这个时代的女人离开了丈夫该如何生活?还是说,她其实是来反间谍的?
戴安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回一个问题:“你觉得约翰这人怎么样?”
朱诺脑海中闪过约翰·拉尔森的形象——仅存在于她人描述中的形象。
她其实还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听过各种人对他的描述,见过他的签名、他的账本、他管理下的厂房。
她谨慎地回答:“一个精明的商人,挺有才干。”
“精明?”戴安娜嘴角上翘,“是啊,精明的人总能找到往上爬的路,找到让局面对自己有利的办法。”
朱诺的大脑飞速运转。她越来越感觉欧美人不像后世传说的那样与“含蓄”背道而驰,至少在这里,越上层的人越喜欢打哑谜。
“他利用你?”
这话似乎戳中了戴安娜,她眼神微凝:“不止是我。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棋子,工具,甚至是代价。”
“这和我听说的拉尔森先生不太一样。我听说他慈厚、宽容,城西的孤儿院就是他捐的。”
“你听说的这些,和你刚刚形容的他也不一样啊。”戴安娜笑着摇摇头,“你以为是什么让我们在安德家的客厅相遇?”
“也许……”朱诺犹豫着开口,“你觉得拉尔森做的事情已经越过了底线?”
戴安娜微微一笑,像是满意,又像是觉得她还没抓到真正的重点。
“底线是什么?谁的底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但朱诺,记住一件事——对我来说,约翰的错不在于他利用了谁,而在于他以为所有人都能被他掌控。”
朱诺眉头微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么,是什么让我们在这里相遇呢?”
她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两个线人私下接触,斯万森知情吗?
如果不是斯万森授意,戴安娜又为什么对她感兴趣?
戴安娜放下勺子,眯起眼睛。不知为何,朱诺从中觉察出一股危险之意。
“因为我和斯万森想要的不完全一样,但我和你可能拥有共同的目标。”
“这个目标是……?”
戴安娜神秘一笑,垂下眼睛,喝了一口茶。
她的神色忽然有些寂寥,指尖捏着精致的茶匙,看着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我和约翰认识二十年了。”
“无意冒犯,但你看起来没有那么老……?”朱诺打量着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戴安娜。
“是,我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在我父亲手下做学徒了。”戴安娜惨然一笑,“和他私奔来林雪平的时候,我才二十岁。
“这二十年里他变化很大,朱诺,他早就不是我们刚认识的样子了。”
正当朱诺以为她要继续说下去时,她换了个坐姿和语调,抛出了一个新的话题:“下个月初,行会的太太们有个沙龙,你想不想去参加?我可以帮你要张邀请函。”
“我?”朱诺指了指自己,显露出十足的惊讶。
“对的,你。不过,在那之前,可能有一个人你会想去见见。”戴安娜从马裤口袋里掏出一封薄薄的信,推到桌子中
间,“这对你开展工作会有帮助。”
朱诺伸手想要拿起信封,但戴安娜并没有拿开按在上面的手。
她平视着朱诺,嘴角噙着一丝笑:“下个月,第一个周日,午饭后来我家一起打扮起来,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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