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丛林里，巴掌声实在明显，离得最近的张德旺赫然被惊醒，就差伸手去拿兵器了，暗暗再听，后知后觉那声音分明是从百户长营帐中传来的。
头儿连一夜都忍不住，这就强上了？
张德旺联想到那女子的姿色，心中好似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他们头儿，小事上虽不着调了些，但大事上从不含糊，人又长得那么高大威猛，说是一句年轻有为也不为过，可竟连一个小娘们都哄不住。
还是那等姿色的娘们，啧！
罢了，灭了灯都一个样，张德旺躺回榻上，翻了个身，今晚就先让头儿凑合凑合吧，回了百户所，他再带好货去孝敬他。
主帐。
余子归整个人都懵了！
少时他便与商兵之流打交道，不说如鱼得水，为人处事也算游刃有余，再说家中父兄，自幼皆不会落他的面，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人掌掴！
陶妫仍不解气，但也明眼下处境，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她立刻低下了头，哭得好不可怜。
“军爷为何要这般羞辱妾身，还对着妾身自渎！”
余子归从怔愣中回神，听清她所言，神情更加莫名，没对他的威逼利诱发表见解，反倒更介意他的自渎？
不过她都昏厥了，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见人死死盯着他，不，准确来说，是死死盯着他右手，电光火石间，余子归意会过来，他瞬间嗤出声，舔了舔嘴角的痛麻，笑得愈发蔫坏。
“手不疼？”
陶妫的手本就无力，方才又全力给了他一巴掌，整个人都卸下力来，堪堪要倒向木榻一侧，余子归反应敏捷，伸手就要接人。
“滚！别再靠近妾身！”
陶妫强撑起身，谨慎盯着眼前人，方才太黑了，根本看不清，眼下他站起来，跟堵墙似的，高大的轮廓叫人难以忽视。
她生出一丝后怕，连忙低下头，让泪水流得更多些。
余子归悻悻收回手，不知为何，眼前人虽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但恐怕只有这个“滚”字，是发自内心的。
然而心中却怎么也生不出气性来，他甚至觉得，这小模样实在有趣，就像是狩猎时捕到的兔子，明明被抓起了耳朵，还要使劲蹬起腿反抗。
悄无声息看了好一会儿，余子归的喉咙渐生痒意，他清了清嗓，不慌不忙解释。
“我盥净手了，真的。”
那神态似哄似骗，陶妫心中更是愤恨，她操起一旁的行军木枕，用力向前砸去。
余子归轻松接过，在手中颠了颠，将其摆正位置。
“寅时了，眯会？”
男人笑着言归正传，将木枕放回原处。
“若实在睡不着，不如好好思量下我的提议。放心，睡着了我都没弄，醒着更是不会。”
余子归今夜耐心十足，他半蹲着身，与她视线齐平，“我不勉强你，但你不愿跟我，行军交接前，我会处理好这替身，将你原封不动交予他营，真到那时，自求多福。”
他毕竟不是菩萨，做不来那见义勇为的事，人活一天算一天，该争取的利益他从不吝啬争取。
对她的私心也不算假，就算挨了一掌，可胸腹依旧燥热，喉间的痒意不知何时传至四肢，真想将她死死掐在怀里……
余子归不动声色起身甩手，又扯了扯略紧的裤头，眼睛却始终不移，直勾勾瞧着榻上之人。
“替身……”陶妫喃喃，这人说了这么多，也没动真格，她悬着的心好歹是松了些，可，“自求多福……”
呵呵，她如今的自求多福，和死路一条有什么区别？他那叫给她选择吗？
若不是另有所求，她真恨不得再多扇他两巴掌！
“妾身哪还有得选，自是听军爷的。”
·
翌日巳中。
山脚驻扎的王百户已经越过山头，余子归骑马上前，“王老兄，上回见面，还是驻守昌阳时，晃眼都过了一年有余了吧？”
“嘿你小子，没成想你升得如此快，我记得那会你还是试百户？战马告急，多亏你运马至，这才过了多久，你已掌百户所，不得了不得了，果然幼弟肖兄，你们哥几个，都是前途无量之人啊！”
“王老兄抬举了，都是得丁千户抬爱，眼下正准备回去孝敬他呢，哈哈哈，时间确实快，这三月此界无事发生，我观那西蜀小儿，怕是都吓破了胆。”
王百户闻言笑得更深，无事好啊，他都四十有六了，无事一身轻，正要笑着接话，又听那余百户话锋一转。
“不过，昨日东北方位生出动静，是一山贼强抢民女，那山贼我已制服，民女也在此，她受惊昏厥未醒，这等小案，劳烦王百户为我审上一审？免得耽搁了兄弟们归家的脚程。”
头儿真是个好头儿！
五十五营士兵们各个雀跃，毕竟，他们从此处回到百户所，可有数十日脚程呢！
离所几月，大伙儿早就归心似箭了。
王百户望向地上捆绑的男女，观服饰都是南郡人，那山贼“呜呜”出声，肩上还有箭伤，民女则是昏睡不醒，瞧着不像有诈。
众将士皆面含希冀望着他，混迹军旅这么多年，他自是不愿招人厌烦，便也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这等小事，就放心交予我罢！余老弟，告辞！”
“那就谢过王老兄了，告辞！”说罢余子归回头示意行军，“兄弟们，拔营归所！”
众兵欢呼出声，列队准备归程，后排一瘦弱矮小的士兵则是面无表情，默默归列其中。
出了山头，拐上官道，一路畅通无阻，遇上他营兵将，余子归皆豪情招呼，慰问一二，神情真切得好似情同手足。
陶妫看着，不由得又想起了王兄陶瞻，差不多的年纪，她的王兄是何等光风霁月，与这些人都是云泥之别，可念头一闪，她根本不敢往深了细想。
王兄已经去了，他会永远都是那样光风霁月。
又走了多时，五十五营步入深山，这道上就只剩他们一营兵了，陶妫咬牙强撑，可步伐渐缓，慢慢落到了后头。
如今每多走一步，都疼得她想落泪。
她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
余子归时刻留意队伍，见她走一步停三步，很快就落在众人身后。
他剑眉微拧，本念着她体弱，已经让众人缓慢步行了，若再予特殊，恐引人猜忌，且他根本不放心将她作为伤患兵交给滑竿抬着。
本想到下座城邑再作打点，但……余子归眯起了眼，暗自“啧”了一声。
“张德旺！”
“到！”总旗大声回应。
这点路程对于弟兄们来说完全就是轻松，加上大伙都抱着归家的好心态，全身上下哪哪都是劲儿！
“你带人继续前进，我去巡视四周，晚些时辰追上你们，机灵点，随机应变些。”
五十五营没有试百户，总旗算是百户下官职最大的了，张德旺深感这是头儿给他试练的机会，心中更是兴奋。
“是，保证完成任务！”说罢他迫不及待回头喊道：“全体都有，跑步前进！”
众士兵雀跃欢呼，较劲似的跑了起来，以往归所肯定都是用跑的啊，半月的脚程都能缩短到十日，谁知百户长今个儿是什么闲情逸致？
陶妫不明所以，忍不住想瞪那狗贼，还跑，她走都走不动了，身旁不断有人越过她，很快她就被抛到了最后。
一阵马蹄声起，她被人拦腰抱起，侧坐上马背，紧接着马首一转，他们朝反方向离去。
穿进丛林，四周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陶妫透过他的肩，确认后头已经瞧不见人影，这才委屈抬眸。
“军爷是不是故意的，妾身腿都要折了，还跑呢！”
余子归嗤笑一声，“没错，我知道仙女是跑不了步的，趁乱想将她掳走。”
陶妫警惕起来，荒郊野岭的，他要是真想做什么，她完全反抗不得，低头抿唇，她将手撑在他胸前，暗中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余子归见她真膈应上了，“少得寸进尺，若不是看你根本走不动了，我至于丢下营地众人不顾？”
说着他都要气笑了，“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我真要对你做什么，营帐内就做了，至于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陶妫知道自己误解了，但那也是他该的，放在以往，这样的人根本到不了她面前。
她抿嘴不语，马儿很快穿过丛林，带他们来到了一池野塘，水碧山青，迎面扑来些许清凉，陶妫愈发觉得腿脚不舒服。
余子归状似专心骑马，实则一直暗中留意着她，见人蹙眉挪臀，心中暗笑，这样的娇主儿，腿脚大概都只是摆设。
“吁！”
将马停在池边树下，余子归立刻下马抱人，看她踌躇，他冷嗤一声，用了巧劲将人拉入怀中。
“不知抱过几次了，仙女现在才嫌弃我这等俗人，实在是晚了些。”
陶妫给了他一眼飞刀，“妾身哪有这样想……战马太高，令人畏惧呢。”
余子归哼了一声，没再应，他用脚挪动池边石块，摆正，尔后将人抱坐其上，待陶妫一坐好，他就屈膝伸手，要去摘她的鞋。
陶妫下意识躲开，他一把抓住，不顾她瞪圆的眼，轻轻脱了鞋袜，边脱边呛她。
“日后哪里我看不得？帮你处理个伤口还要扭扭捏捏的，这儿又没旁人。”
闭耳转首，陶妫真不想听他多言，她怕自己控制不住面上神情。
一时无言。
余子归见她真不理会自己，只盯着池中水流，他又忍不住，欠欠地道：“水清，看着浅，其实深得很，你要进去，整个人就淹没了。”
陶妫转过头来，眼神幽幽，可还未张口，足踝一凉。
原本莹白娇嫩的玉足，已是美玉有瑕，足侧多出几个血泡，再往上瞧，小腿肚也被粗布衣刮红，娇嫩的雪肤起了些许红疹子。
她小嘴一撇，更加不想说话了。
余子归见状深深蹙眉，他轻轻抚了两下，陶妫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嘶，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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