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你真的不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吗……”
那艘一人高的简陋小船已经被拖到海边，章木眼巴巴地望着一只脚踏进去的景徵樾，委屈道。
“我不是说了吗？”景徵樾耐着性子退回去，把手重重按在他的肩膀，严肃道：“你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没有你在陆地上替我祈福保驾护航，我怎么敢放心拖家带口划着小破船去海中央流浪呢对不对？换成作战中心的那几个碎嘴子，我巴不得让他们跟我一起去，谁跑得慢谁当炮灰。”
章木沮丧地扣着手：“可是……”
“哎你过来。”景徵樾忽然勾着他的脖子把他转了个面，低声说：“看见船上那个可怜的小朋友了么？”
章木下意识扭头，游亦年冷冷：“看什么。”
“看、看见了。”章木赶紧把脖子缩回去，声如蚊蚋：“但我感觉他好像不……”
“不像小朋友？当然了，他能一个人在乱世长这么大，知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传闻，肯定会比同龄人看起来更成熟。”景徵樾操劳地叹了口气，“作为他未来的监护人，我有义务教育他保护他，但是如果你跟着，我做决策的时候难免会分心，万一你们两兄弟再因为我打起来，我罪过可就大了！”
“他哥，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他、他哥？！”章木脑子本来就不好使，最后一句更是把他的一长串问题给堵回去了。
景徵樾说：“嗯，我收他做你弟弟怎么样？”
章木想起来游亦年刚才那句吓死人的“看什么”，弱弱地：“我觉得他会打你。”
“既然你没异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景徵樾假装没听见，欣慰地拍拍他的背，“我带你弟弟出去办点事，你老实在家等着，别乱跑，啊。”
章木：“……”
他实在没话说了：“好吧。”
出发前，景徵樾还在担心小船会漏水，但事实证明确实是他想多了。
因为这船不仅结实，阻力还小，划起来意外的轻松。
陆地渐远，景徵樾一个人越划越起劲：“这船哪弄的？”
游亦年把视线从纯澈的海水上转过来：“我自己做的，怎么了？”
“真的假的？”景徵樾惊呼：“比你哥厉害多了！”
游亦年：“？”
游亦年：“你哥。”
“原来你听见了啊。”景徵樾笑道，“那正好，我也省点心，不用单独再跟你讲一遍了。”
游亦年面无表情：“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景徵樾：“章木是你哥。”
噗呲！
游亦年用匕首在船板上扎了个洞：“你再侮辱我。”
景徵樾：“……”这倒霉孩子。
海水汇聚成水柱迫不及待涌进船里，船体已然有些不稳，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先纠正一下游亦年的措辞，于是用脚踩着洞：“你怎么能说是侮辱呢，他虽然别的比不过你，但年龄确实比你大，按理来说你叫他哥也……”
“嘘。”极轻的窸窣声传入耳中，游亦年打断他，神色沉沉地环视四周，“好像起雾了。”
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陆地边沿，周遭只剩下平静无波的海面，一缕缕白色的雾气远远地向他们蔓延而来，任何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在外，空寂的令人心生恐惧。
在景徵樾的认知里，海上起雾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但此时却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扔下船桨，迅速起身夺过游亦年手中的匕首插进洞口，半跪在船上低声问：“雾有问题？”
“里面有东西。”游亦年望着逐渐包围过来的白雾，说：“是鱼。”
景徵樾蹙眉，半信半疑：“雾里有鱼？”
“嗯，食人鱼。”游亦年眯起眼睛，“我已经闻到鱼腥味了。”
“哈？”
游亦年没过多解释，而是握着一把浆起身，冲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片灰蒙蒙的雾气缓缓伸出手。
一秒。
两秒。
三秒……
唰！
一条长着滑稽小翅膀、浑身癞蛤蟆皮肤的圆脑袋大头鱼急不可耐从茫茫雾气中猛地冲出来，长满獠牙的嘴巴大张着去咬那块香甜的嫩肉，黏腻的腥臭味引人作呕。
游亦年手起浆落，一巴掌把这条圆滚滚的丑鱼拍到了船上，绿色的粘稠分泌物噗呲喷了景徵樾满脚。
景徵樾：“……”
鱼还在蹦跶着冲他嗬嗬嘶吼，他竖着举起浆咔嚓把它切成两半，随即起身与游亦年互相抵着背。
“刚才还有点怀疑，现在我信了。”他拧眉盯着白雾里密密麻麻的黑影，“这简直刷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那你的认知未免也太狭隘了。”游亦年嗤道。
话落，无数条食人鱼仿佛有组织一般齐刷刷从四面八方的雾气里挤出来，上下活动着牙齿疯狂地奔向船中央的两人，空中回荡着牙齿碰撞的悚然咔咔声。
电光火石间，景徵樾挥浆击飞一片，那些鱼噼里啪啦掉进海里，不一会儿又噌地跃出海面，更加猛烈地扑向他。
“因为我曾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喊着把一条鱼的脑袋在船上戳爆，瞬间脑浆四溢。
游亦年用力踩死两条意外叠在一起搁浅在船上的食人鱼，冷哼：“看来也没那么坚定。”
“怎么？”景徵樾倏地挥浆刺向他的肩头，精准把那条搞偷袭的鱼从嘴巴捅穿，随即利落将其甩进大海，“难不成还要我大哭几天再改变立场？”
“哭吧。”游亦年猛地把他推向一旁，挥浆又是拍飞一串，“到时候我一定会把你的脸按进海里好好洗洗。”
雾气越发浓郁，食人鱼越聚越多，就连大海也变成了骇人的黑色。
尽管两人挥舞的动作从未停下，但还是抵不过对方的数量压制，胳膊上、大腿上乃至脸上都被食人鱼锋利的牙齿划出了长短不一的伤痕。
鲜血落入海中，吸引来了更多饥饿的鱼群，它们兴奋地晃动着尾巴，飞速靠近那艘岌岌可危的小木船。
快速不断的动作使两人早已精疲力尽，尤其是游亦年，刚接好的手腕痛的厉害，但仍然咬牙坚持。
身后的景徵樾注意到他的速度稍微变慢了些，便分神替他阻挡了几次食人鱼猛烈的攻击——这也导致了他背上多了好几处撕咬的狰狞伤口。
“不用管我。”游亦年握紧船桨，语气有些不稳，“你别死就行。”
景徵樾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这句话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船身就骤然一晃，两人都险些跌进水里。
站稳后朝水里看去，发现竟有整整三条篮球一般大的黑色胸棘鲷正在啃咬船体。
原本这类鱼就长得不讨喜，这三条又仿佛变异了一样嘴巴比普通的大了一圈，牙齿乱七八糟地外翘着，就连眼睛周围都布满了白色的尖刺，远远看着像是粘了一圈大米。
咔嚓，咔嚓，咔嚓！
船体被变异胸棘鲷咬出几个大洞，船体大量进水，一眨眼便没进海里三分之一。
食人鱼的进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海里的更多鱼群也黑压压地围了上来。
游亦年喘了几口粗气，问：“会游泳吗？”
景徵樾：“会。”
“好。”游亦年指了个方向，“一会儿你就拼命往那边游，一直游到看见小岛为止。”
景徵樾察觉到不对，心里咯噔一下：“那你呢？”
“我会去找你的，等我。”
游亦年说着俯身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在胳膊上划出一道跟小臂齐长的伤口，然后高举起来在雾里晃了晃，猛地钻进雾里跳进海中。
浓郁的血腥味霎时间四溢而出，那群怪异的鱼开始亢奋地吼叫，不顾一切扑向味道的源头。
雾中、海中顿时空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条没反应过来的笨鱼还在虎视眈眈船上那个没什么血腥味的高个子人类。
“游亦年！”
景徵樾迅速向前，手指却蹭着布料粗糙的衣角抓空了。
他没有再犹豫，紧跟着一头扎进了海里。
伤口触碰到海水的那一刻，景徵樾整个人都仿佛被滚烫的电流袭满全身，尖锐刺骨的痛感使他手脚发麻，眼前天昏地暗一片模糊。
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找到游亦年。
景徵樾挣扎着往前游，几条食人鱼呲着牙围着他来回转悠，试图趁他体力不支停下的那一刻将他撕碎吞吃入腹。
游了一小段，他的视力恢复了些，终于看到一团血红和黑沉沉的鱼群。
前者正在缓慢向四周扩散，后者正极速往前追赶——目标正是胳膊上血肉外翻的游亦年。
游亦年手里握着匕首，游的飞快，鲜血仿佛一条红绳从他的手臂上往后蔓延，身后是嗜血的鱼群，被红绳整整齐齐串成几列，远远看去竟有种诡异的艺术感。
绝望的疼痛和刺骨的海水压的游亦年的双眼充血，心脏里仿佛塞满了棉花，跳动变得异常艰难。
但他不敢停，只能紧紧咬着牙往前游，直到嘴巴里涌上一股恶心的铁锈味，他控制不住地将血咳出来，呛了一大口海水，速度被迫缓了下去。
狰狞的鱼群终于等到破绽，加快速度上前将他团团围住，发狂地啃咬他已经沾满血液的身体。
游亦年抬起匕首快速有力地反击，每次手起便带起一片猩红和碎肉。
倏地，一条食人鱼上前咬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腕，活生生扯掉一整块黏连着肉块的皮肤。
游亦年痛苦呜咽，却被无声淹没在海水里。
更多的鱼上前噬咬他的身体，匕首不知道丢到了何处，浑身软绵绵的无法反抗，只能任由自己无力地往深海里坠。
正当他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候，鱼群忽然被什么东西冲散了，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开始拼命把他往海上拉。
没用的。
这样两个人都跑不掉。
游亦年缓缓闭上眼睛，身体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果不其然，景徵樾很快便被带着一起往漆黑的海底坠落。
可就在他即将窒息之时，手腕倏地被人反握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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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说雾里面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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