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喆活了这三十年,人生中最恋恋不忘的一幕,就是高三那一年,初见莫途的那一幕。
与莫途口中所说的时间点不同,不是在飘着雪的元旦夜,而是在初秋,九月,一个阳光灿烂,桂花盛放的下午。
那一天,为出国留学忙碌了一整个暑假的陆希喆终于确定了要申请的学校和专业方向,一开学,便趁着课间穿越大半个校园,去综合楼校领导办公室开一些申请材料。
校园的林荫道上种着一排桂花树,这个季节正值桂花盛开,浅金色的细碎花朵一团团的缀在枝头,在微风中一摇一摆,肆意散发着香甜馥郁的浓香。
陆希喆不太闻得惯这种味道,总觉得这味道虽甜,但腻得很,闻多了鼻子很不舒服。
一位同学顺路去小卖部,和他一同走在桂花林荫道上,知道他不喜欢这味道,走着走着忽然腾空跳起,伸长胳膊捞了一簇花,玩笑着扔向陆希喆胸前,被陆希喆嫌弃的一掌挥开了。
陆希喆不想让花粉粘在衣服上,不然接下来一整天都要闻着这味,鼻子会受不了。
朋友见他一脸鄙弃,打趣的说:“你已经分化成alpha了,如果将来你伴侣的信息素正好是桂花味的,别告诉我你会像现在一样嫌弃。”
陆希喆自信的说:“世界上omega那么多,怎么偏偏我喜欢的就会是桂花味的呢?”
“啧啧啧,命定伴侣这种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可说不准哦。在契合度趋近99.99%的命定omega面前,你的人虽然不喜欢,但你的腺体会代替你做出选择,它不仅会前所未有的活跃,还会左右你的大脑,操控你的意识,让你不得不选择他。到时候呀,你就真香了。”
陆希喆摇摇头,不认同这番言论,“腺体长在我身上,我还控制不了它了?”
“在大多时候,本能会战胜意志,主宰身体。命定伴侣之所以成为命定,就是因为他有这个本事。”
那种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陆希喆不相信会降临到他身上,十分不屑的说,“我相信我的意志,在遇到那种时候,它一定会遵从我的本心,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时隔多年,陆希喆已经不太记得他和朋友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根植于他记忆深处的,是他拿到材料,从综合楼里出来,独自一人行走桂花飘香的林荫道,远远看见的一个背影。
那背影是一个少年,穿着崭新的校服,站在桂花树下,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埋头看手里的几张稿纸。
陆希喆一开始并不想注意到他,实在是少年打喷嚏的频率有些高,还边打边揉鼻子,揉好了又频频往对面教师办公楼的方向不停张望——陆希喆回班级的路也在这个方向。
他想不注意都难。
这少年眼生得很,是新生吗?似乎在等哪位老师,陆希喆心不在焉的想。
上课铃响了有一会儿了,校园里没什么人。
陆希喆大大方方的从少年身边经过,忽然,少年抬脚跳了起来。
“嘶……”
少年抓着宽大校服的后领,边抖边跳,还时不时的皱起一张脸望向树冠。
桂花树容易掉花,每天早晚上学,林荫道上都会铺满一层金黄小碎花,粘在学生们来往奔跑的鞋底,随着他们的足迹,把花香带到校园的各个角落。
大概有几多朵花掉进了少年的衣服里吧,陆希喆浑不在意的瞥了几眼。
但这不关他的事,他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少年跳了几下之后,用嘴叼住稿纸,脱下外套拿在手里,抓着T恤的后领开始抖。
几朵小花从少年的后背掉落,随着树上凋零的,一起滚落到地上。
少年抖完T恤,又抖了抖校服,确认身上没有花了,才又重新把校服穿上。
陆希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观察得这么细致。
也许是因为少年白得晃眼的皮肤,清秀细长的脖颈,精致凹陷的锁骨,线条完美的胳膊,以及T恤下面那若隐若现、稍纵即逝的纤细腰肢……
情不自禁的,他的目光转向少年的脸。
下午的阳光在少年身上投下斑驳细碎的光影,少年额前柔软的碎发轻扫过眉眼,因为低垂着头,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弧度和淡红湿润的唇峰线条,但仅从那起伏有序的侧脸轮廓和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就可以分辨得出,少年应当长得十分不错。
大概感觉到了一旁异样的目光,少年转过头来。
视线隔空相碰,那一瞬间,陆希喆看清了少年的脸。
少年皮肤白皙光滑,因为刚才打的喷嚏,鼻头被揉出淡淡的红晕,但眼睛却清澈明亮得很。
是个长相十分出众的男孩子。
未等陆希喆看得再仔细些,少年抬脚,微笑着走了过来。
陆希喆不禁提起一口气,脚步无法挪动。
然而与所想不同,少年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直直越过他,走向他背后——一位年轻的老师正快步走下教师办公楼的台阶。
陆希喆望着少年抬步迎上去的背影,心里蓦地闪过一丝失落之感。
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觉得阵阵桂香擦过鼻尖,平静空荡的内心仿佛被丢进一片落叶,泛起一圈一圈的细小涟漪。自分化后一直安静沉睡的腺体怦然发烫起来,让他整个人,整个身体,都跟着不禁酥麻热腾,心痒难耐。
他想,真是个干净清秀的人啊。
他是omega吗?
长得那么好看,应该是个omega吧?
一个冲动的想法破壳而出,他好想认识这个omega。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让他心动的omega。
这就是所谓的命定吗?
如果命定的omega是这个人,如果他是桂花的香味,那么他也不是不可以克服自己,让本能去主宰意志。
只要这个omega愿意。
是的,只要他愿意的话。
.
陆希喆知道莫途的名字,是在第二天的新生开学典礼上。
那是在大课间的时候。
他的同桌为了逃掉枯燥乏味的课间大活动,软磨硬泡拉着他一起去礼堂偷看高一新生的开学典礼。
陆希喆是不愿意去的。
新生开学典礼的无聊程度堪比课间大活动,有这时间,他宁愿趁课间放松放松活动活动,好保持下节课的学习状态,而不是去礼堂里冒着被校领导逮住罚站的风险,看与他无关的开学典礼。
但是同学一句话让他动摇了。
“听说今年的新生里有个很厉害的,在很多竞赛中得过奖,还要代表新生发言,你不是也参加过很多竞赛吗?这么厉害的新生,保不准以后就是你的对手,你不想提前会一会?”
“新生?”陆希喆琢磨着这个词,想起昨天下午在桂花树下遇见的那个少年。
他对竞赛不竞赛,对手不对手的没有兴趣,倒是那个少年,不知道是不是新生,他很想去确认一下。
礼堂大门敞开着,陆希喆和同学避开巡逻老师,从侧边猫腰爬进去,沿着楼梯上了空无一人的二楼,在栏杆的掩护下,探长脑袋往下看。
校领导掷地有声的讲话声通过音响扩散的礼堂各个角落,铿锵有力地敲打着所有人的耳膜。
也许真有命定的缘分在,陆希喆一眼找到了那个少年。
与其他同学相比,少年真的很引人注目。
他坐在离舞台台阶最近的座位上,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认真聆听校领导的讲话。
同桌大海捞针的视线在新生里一一扫过,很快定格在了同一个人身上,“呐,就是他,入学成绩第一名,拿了很多竞赛奖,很厉害的那个新生!”
同桌拿胳膊肘撞撞陆希喆,陆希喆视线不移,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的确很厉害。”
校领导讲完话,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少年匆匆过了一眼手上的稿子,把稿子揣进兜里,昂手信步踏上了舞台。
他站在舞台左边的发言桌上,明亮的射灯打下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圈耀眼光晕,少年看起来仿佛发着光一般。
他跟校领导和老师,以及台下的同学一一鞠躬之后,开始了准备已久的演讲。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我是高一一班的莫途,很荣幸站在这里代表全体新生发言……”
清澈干净的声音回荡在礼堂里,丝丝麻麻钻进陆希喆的耳朵。
陆希喆目不转睛望着台上的少年。
莫途。
莫途。
他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个极其简单的名字,一个无知无觉撩拨他心绪的耀眼少年。
恍然间,他的世界里再容不下其他,只剩下了这一个人。
不需要刻意记忆,少年的谈吐,声音,样貌,早就不由自主刻进他心里。
他忽然怔怔的想,出国留学的准备是不是做得有些早了,如果晚一点,他或许有大把的机会认识这个少年。
又或者他出生晚两年,说不定就可以和他做同学,做朋友,做恋人……和他一起学习,一起参加竞赛,一起上同一所大学……
上课铃声响起,同桌催促陆希喆快走,别迟到了。
陆希喆的视线黏在莫途身上,慢吞吞的再次猫起腰,一步一回头的望向台上那个频频吸引他目光的青涩少年。
一直走到礼堂门口,无法再看见少年的身影,在少年“谢谢大家”的结束语和同学们热情的掌声中,陆希喆那颗遗憾的心忽然顿开。
他想,其实也不算晚。
他的留学申请才刚开始,在结果下达之前,他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留在校园。
半年,一个学期。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够认识一个人,足够和一个人成为朋友。
是的,不晚。
只要能够认识莫途,一切都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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