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尸海(二)

沈流商的大脑飞速运转。

因果线……他对原身模糊的过往,向来是触景生忆。离原身的因果越近,记忆便越是清晰。

看来这魔宫,会是一个突破口。

那魔修似乎也暂时对他失去了兴趣,许是觉得一个灵力半废的血奴,不值得再多费唇舌。他重新戴上面具,猩红的眸光扫过角落里的少年,冷哼一声,语气轻蔑:“卑贱之物。”

少年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怀里小羊羔的伤口,仿佛周遭的恶意、魔修的威压,都与他无关。

轿辇在颠簸中继续前行,朝着远处那座愈发清晰的、压抑的魔宫轮廓驶去。

沈流商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少年身上。修罗族……传闻相貌丑陋、畏惧日光,可这少年看起来弱不禁风,除了眼神冷了些,实在看不出有何特别。

莫非……也是半妖?

少年蜷缩在那儿,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羊羔。轿辇行进间,窗外天色愈发阴沉,黑雾缭绕。

几乎是同时,少年擦拭小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指尖无意间划过小羊脖颈上凝结的血块,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

沈流商心口的蓝花楹印记突然轻微灼热了一下。

不是被汲取力量的那种刺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

少年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再次看向沈流商。这一次,那眸子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染上了一丝极淡的惊疑不定。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沈流商的心口,尽管那里被衣衫严密遮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沈流商心中一动,随即静默地低下头,刻意避开了那探究的眼神。他披着一层幻影术,气息与原身相差无几,按理说,绝无可能被识破。

他将警惕心又提了几分。除非……对方是居于山灵之上的神族。

少年瞳孔微缩,立刻又垂下了头,仿佛刚才只是错觉。但他抱着小羊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

沈流商瞥见他眼底似乎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黯淡?

不如问问圣器,毕竟圣器与神族渊源颇深。他心下尝试着召唤洛洛。

【喂!你可算醒了!】洛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与不满,【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准用那邪术!你知道我给你重塑‘沧澜灵体’耗费了多少灵力?你非得用那邪术才顺手是吧?瞧瞧!你用一次我就弱一分,现在若非你濒死,我根本懒得管你!等你真要死了再找我吧!在我醒来之前,你最好已经回到从极之渊了!】

沈流商只觉得脑壳嗡嗡作响。

洛洛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次沉寂。

沈流商:“……”

“哼。”旁边的魔修忽然发出不满的鼻音。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血红色的眸子狐疑地在沈流商和少年之间逡巡。

沈流商立刻装作虚弱不堪的模样,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绵长而微弱,心底却敲响了警钟。这魔修的感知,太过敏锐。

他尝试着运转灵力,碍于先前强行使用邪术的反噬,灵力运转依旧滞涩,恢复尚需时日。以他现在的力量,若真遇上前世的仇敌,恐怕难以抗衡。不如先带齐殊离开,回到从极之渊再从长计议?

轿辇外传来魔族士兵的呵斥声和鞭响,似乎是在驱散道路上的低等魔物。轿厢内,齐殊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手臂上的血线蠕动得更加剧烈。

就在这一片嘈杂的掩护下,沈流商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像是幻觉的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那印记……与山灵有关?」

沈流商心底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与他外表年龄不符的冷静与低沉:

「……时机未至,静候佳音。」

话音未落,轿辇猛地一顿,彻底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整齐划一、带着敬畏的跪拜声:“恭迎护法大人回宫!尊主已然等候您多时了!”

魔宫,到了。

面具魔修豁然起身,一把扯开车帘。阴冷狂暴的魔气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涌入轿厢,压迫感陡增。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沈流商身上,随手打出一道幽暗的魔纹,将其彻底禁锢。“看好他,想法子将那印记的图样递给‘祂’。若有差池……”他顿了顿,声音森寒,“你们提头来见。”

两名高大的魔卫应声上前,粗鲁地将沈流商从轿辇里拖了出来。

沈流商艰难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巍峨耸立、由漆黑巨石和森白骸骨筑成的庞大宫殿群,魔焰在尖顶跳跃燃烧,无数魔物在昏暗的天空中盘旋嘶鸣。这里便是魔修的老巢,血尸海的权力中心——魔宫。

无数道或贪婪、或好奇、或残忍的目光聚焦在他这个“新鲜食物”身上。

沈流商被推搡着前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不是全然的绝望和慌乱,而是飞速盘算的冷光。

他的余光瞥向轿内。那少年也被一个魔卫粗暴地拖了出来,连同那只小羊羔一起,被推向另一个方向,似乎是通往奴隶或囚牢的区域。

少年离开时,眼神却一直落在沈流商身上,不再是初时的惊疑不定,或是目空一切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坚定到近乎执着的、莫名的……承诺。

魔修似乎心情极好,他踱步到沈流商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

“做好你的本分,沈无夷。”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沈流商的脸颊,语气里带着戏谑,“若事不成,本座再同你好好算账。”

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还不知道吧?四大仙门因你损失惨重,早已将你挂上通缉榜。踏出魔界一步,你便是世人皆欲杀之而后快的罪人。”

“所以,”他直起身,轻笑道,“不要想着逃,坏了我的事。”

沈流商没有躲闪,只是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寂如水。

魔修似乎很满意他这副“认命”的样子,发出一阵低沉的大笑,在一众魔族的簇拥下,大步走向宫殿深处。

沈流商被魔卫押着,走在后面,只看到那少年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阴暗的甬道尽头,仿佛被巨兽吞噬。

魔宫内部巨大而幽深,走廊两侧燃烧着幽幽绿火的壁灯,映照得墙壁上扭曲的浮雕如同活物,仿佛有无数眼睛在暗处窥视。

他被扔进一间漆黑的铁牢里,锈迹斑斑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门外瞬间布下强大的禁制光芒。牢房内充斥着霉味和血腥气,草垛里散落着一具白骨和几个眼窝蔓延出狰狞骨刺的头颅。

沈流商一脚轻轻拨开那具碍事的白骨,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却不敢真正放松。

他抚摸着心口再次开始隐隐发光的蓝花楹印记,回忆着那少年的传音。

沈流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若是神族,为何会身处于幽都此等凶煞之地?莫非为堕仙?”

*

另一间地牢。

黑暗粘稠如墨,几乎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顽强地从骨窗的缝隙挤入,落在少年低垂的眼睫上,染上一层冰冷的银辉。

少年蜷坐在角落,怀里抱着那只颈侧受伤、气息奄奄的小羊。他仰头望着那方寸窗隙,极轻地吐了口气,叹息声几不可闻。

“万年光阴流转,竟又回到这般境地。”低语消散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他垂眸,指尖轻柔地抚过小羊颈上的伤口。

几尾灵力幻化的透明小鱼自他指尖游弋而出,萦绕在狰狞的伤处。清冷的月辉下,皮开肉绽的创口竟开始微微蠕动、逐渐收口,重新生出细软洁白的绒毛。小羊舒服地往他掌心蹭了蹭,发出细微柔软的“咩”声。

少年凝视着恢复如初的小羊,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沉郁的冰寂,仿佛万古不化的寒潭。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低声问,声音轻得像是在问风,不知是问羊,还是问那冥冥中的命运,“擒你回祁天山,完成那场迟了万年的献祭?”

小羊无法回应,只用湿漉漉的、全然信赖的眼神望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依靠。

少年沉默片刻,指尖轻轻点在小羊的额头。一缕极淡的清灵之力悄然渡入,小羊的眼皮耷拉了两下,便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周身生机收敛得近乎枯寂——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伪装。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抬头,目光似能穿透厚重的石壁,望向沈流商被囚禁的方向,眸中情绪翻涌,复杂难明。

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划动。若有熟知内情之人在此,定能认出——那正是沈流商心口蓝花楹印记的简化图样。

“血尸海这一趟不虚此行,”他唇瓣微动,无声地低语,“本是想将这不知分寸的魔族一网打尽,却得了这么一个逼真的傀儡。”

“可是派你来的人……真以为一副皮囊就可以打动我?就不会杀了你?”

少年紧紧抱着小羊,袖中那蓝衣小人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接触地面,那小人便如同活物般,瞬间渗入石缝的阴影之中,踪迹全无。

那已潜入阴影的蓝衣傀儡,却如同他延伸出去的眼睛,飞快地扫过沿途每一个岔道、每一处闪烁微光的魔纹禁制、每一队巡逻魔兵换防的间隙,将所有关键信息分毫不差地刻入他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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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褚酒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