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传说多年以前,在莲县的屠户中保留着一个习俗……”

郑大姐心有余悸,可还是为她们讲了这个故事。

她的声音又怯又弱,仿佛再大声些,就会被那鬼听了去。

“我们面前这座山,叫玉迦山,据说是有神仙住过的,自然是钟灵毓秀。”

胡碟听得认真,却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钟灵毓秀这词,是甚妙的。

“山上有生灵万千,屠户靠山吃山,免不了屠戮,山上的山神便会出面维持人与生灵的秩序,猎户们习俗便是信仰山神。”

“可是有一年,山神不知为何发了脾气,不许屠户们再进山打猎,进山的屠户,要么找不见一丝活物的气息,要么,便是被抽筋扒皮,跟那些猎物似的离奇死去。”

“猎户们急得团团转,打不了猎就没饭吃,又怕自己也被山神一怒之下处死。”

“这时村子里有个读过些书的儒生,说周易上看啊,我们这山里林子茂密,山神是属甲木,也就是纯阳之木,是不喜欢猎户们手持利刃的,若要化解,便要在猎户的利刃上涂上癸水,代表锈蚀金属之意,杀身成仁。如此一来便可骗过山神,让它觉得猎户们并无杀戮之心,此局便可解了。”

癸水?

胡碟心道,女子月事之血便是癸水,得来容易,此局应该好破才是。

不过这编传说之人倒挺讲究,这故事与她的三庚辨尸一般便于理解,又容易使人信服。

“可这癸水哪里来呢?那儒生说了,必须找个纯阴命的女子,用猎户的工具,如对待猎物一般抽筋扒皮,那利刃上沾了血,这才算成!”

“荒唐!”胡碟捏紧拳头,砸案而起。

谢明乾被这故事和胡碟的反应吓了一跳,拉过她的手检查一番,见那骨节分明纤长有力的手未伤分毫,才安心。

“敏理,吓到了吧?”他问。

胡碟回神,夺回自己的手,看了看郑大姐,低眸道:“嗯。”

她转头问:“郑大姐,敢问这究竟是个真实的事,还是只是个摸不着边的传说?”

郑大姐迟疑道:“这、这真真假假的我也分不明白,但我可以保证,我是没见过这样做的人,所以云兄弟不必忧心。”

“原来是这样。”胡碟垂眸思索起来,“烦您继续讲。”

“好。据说是村子里的人还真找着一个纯阴命的姑娘,后来,后来便有人心一横,提着工具就把她给……”

郑大姐忧心望了胡碟一眼,没再讲下去。

“可若这只是个传说,怎会让屠户们怕成这样?”胡碟问。

“这……大概去年开始吧,便有人陆续遇上个红衣厉鬼,据说是从前那个死去的纯阴命女子,死时血染红衣,死不瞑目,立誓要化作厉鬼来报仇。”

“遇见过的人都说,是白天在林子里打猎时看见的,白日见鬼,可见戾气之凶,更有人说,若被那红衣厉鬼抓住,她会一直跟到家中,将家中老少,通通撕碎了嚼下去!”

郑大姐方才一直抱着晴儿,捂着她的耳朵,这会儿才放下手,战栗中强装镇定地与女儿贴贴脑门。

“难怪,”胡碟缓缓道,“那鬼影本身并无多可怖,可怖的原是背后的故事,和作祟的亏欠之心呐……”

郑大姐叹了口气,忧惧道:“这鬼不仅要吃人,还要连家里人都不放过,像我女儿这样小,做母亲的虽然不去打猎,可也挂心着……”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丈夫在山上,便遇见了那红衣的……”郑大姐紧紧抱着晴儿,惴惴地连叹了好几口气。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个男人声,雄浑有力,“哟,家里来客人了?”

这男人留着络腮胡,一身粗布短衣,身量不高,四肢却是结实粗壮,穿着双草鞋迈着外八的步子,健步进屋。

他爽朗的笑声快人一步,“家里没什么好酒,倒是圈养了几只鸡,二位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晴儿见了他,从母亲怀里跳下来,蹒跚走到父亲跟前去,甜甜叫了声:“爹爹。”

男人抱起晴儿,蹭了蹭她圆嘟嘟的小脸蛋,喜笑颜开:“诶,乖女儿。”

郑大姐起身道:“这两位是云公子,这位是我丈夫,他姓卢。”

谢明乾抱拳与卢猎户寒暄一番,“幸会幸会。”

郑大姐对卢猎户道:“他们在山上碰见了孙大爷,孙大爷被吓着了,他们几位帮忙送回来的。”

“孙大爷吓着了?被什么吓着了?”卢猎户问。

“还能是什么……”郑大姐有些避讳,低下声音,“不就是最近猎户间传的那些……”

“哦,那个啊。”卢猎户大手一挥,不甚在意,“我们卢家祖上便会打猎,祖传一把黑杆长矛,鬼神不侵,你和晴儿啊,就放心好了。”

“那你的矛呢?”郑大姐嗔怪道。

“我的矛啊,”卢猎户两手一摊,耸肩道,“放山上棚子里了,挺沉的,带回来也没地方放,还容易吓了晴儿。”

他弯下腰看着晴儿黑黝黝的眼睛,道:“是不是呀,晴儿?”

晴儿乖顺道:“是。”

男人一听,开怀大笑,对郑大姐道:“你看,晴儿都答应了。”

郑大姐埋怨他,话语间有些急切,“你别拿女儿当幌子,你就是不信那邪,我日日与你说,这都春日了,该回田里管管庄稼了,别再去打猎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就是不信。”

卢猎户泰然笑之:“我不过是想多挣几个钱而已,娘子多虑了。”

“这哪能叫多虑,我的晴儿还那么小,冲撞了怎么办?你那长矛能御鬼邪,就该拿回来保护女儿才是,你将它扔在山脚下,不就是你倔脾气,我越说什么你越不信!”

郑大姐讲到激动处,实在放不下心,几欲落泪。

谢明乾与胡碟坐在一旁,略显无奈,他只好开口道:“卢大哥想必是极有经验的猎户,小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卢猎户爽快道:“知无不言,请讲请讲!”

“我们兄弟二人到此,是想熟悉熟悉环境,以后好来做生意。只是这玉迦山中变幻莫测,实在诡谲,不敢贸然前往,想向您讨些经验,不知是否方便?”

这套说辞,胡碟早已编好教与他,他照念便好。

卢猎户一听,答应道:“这都是小事,我说与你们听吧。依照我们猎户的规矩呢,春分到秋分之间,寅时之后上山,申时下山。若是秋分之后到春分之前的日子,则是卯时之后上山,未时之前下山,便可平安无事。”

“但有一点,”他沉声道,“玉迦山夜间太过湿冷,无论春秋,绝不可在其中过夜,否则,尸骨无存。”

谢明乾与胡碟对视一眼,证实了之前的判断。

如此一来,那采药郎必定也能看出此山诡谲,极可能早已下山了,如今要寻,更该到镇子上去。

卢猎户道:“来者是客,我们老卢家别的没什么好,就这一点,热情好客,两位公子先坐,我去杀只鸡,今日无论如何,留下来用顿饭。”

郑大姐在一旁叮嘱他:“喝酒误事......”

卢猎户却充耳不闻,执意要和二人喝酒。

两位“云公子”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趁着卢猎户在院子里杀鸡的功夫,谢明乾叫来阿九和破山,交代她们去镇上找一找采药郎。

二人应允,悄然离去。

晴儿独自在小板凳上坐着,那小板凳做工虽粗糙,却刚好适合晴儿的高矮,上面垫了一张绣着小老虎的布垫子,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胡碟轻轻走近,蹲下来屈起食指碰了碰她的脸,圆鼓鼓的脸上有些细小的白色绒毛,像个小桃子。

晴儿抱着个小小的箕子,里头摆了几个糯米团子,有些跟樱桃那么红,有的跟桃子那么粉。

她抬眼看了看胡碟,发现她头上簪头发的紫竹簪上有颗淡紫色的宝石,好奇地伸出圆手去够。

胡碟茫然地摸了摸她手伸去的地方,笑道:“晴儿喜欢么,可惜这是我母师赠与,不能送你做礼物了。”

郑大姐过来抱起晴儿,道:“她就是看什么都喜欢,公子莫放在心上。”

她低头对晴儿道:“好晴儿,娘亲给你做了新的团子,还在锅里没输呢,将你手里的团子给云叔叔吃一个,好不好?”

晴儿为难地皱起小脸,将箕子往怀里搂了搂:“给……爹爹的……”

郑大姐见女儿不肯,抱歉道:“我这女儿就黏她那爹,让公子见笑了。”

胡碟却不在意:“没事,小孩子都黏爹娘的。”

她虽与双亲皆无缘,但想来是这样。

郑大姐闻言,眸光暗了暗。

胡碟见她忧心,安慰道:“叫您一声大姐,是真心实意。我自幼体弱,家人送我到庙里修行长大,您若信我,听我一句,您一颗心向女儿,又是如此乐善好施,良善之人,上天自会保佑,晴儿有你这样有福气的母亲,也会平安顺遂,您大可少些忧心。”

鬼怪吃人本就是吓唬人的,只是胡碟也只能说些宽慰的话。

她叮嘱自己,人各有命,亦各有志,无论好坏,与她无关。

郑大姐的忧虑看起来并不只是畏惧鬼神,可她不说,她也就不问。

莫回头,莫问,莫管。

郑大姐抬眼看她,眼中有些湿润,呆呆地仿佛望进了胡碟幽深的双眸,坚定点头道:“诶,承您吉言。”

用过饭,卢猎户又拉着谢明乾喝了几杯酒,这么一折腾,已是近黄昏,鸦雀归林。

她们要回返,郑大姐出门送走了几步便回去了。

阿九在马车旁站着,不见破山。

她对胡碟道:“我好像,看见许姐姐了……”

胡碟正回头盯着郑大姐往屋子反方向走的背影,忽的听了这句话,有些没反应过来:“春二没同你说么……”

这案子凶手好猜但手法难猜的!(假装)(意气风发)(一脸骄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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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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