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羿礼的视线蒙上了一层白雾，他迷茫地扫视了四周一圈。
世界在为他上演一出荒诞的哑剧，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见每个人的脸表情各异，有欣喜若狂的欢呼，有惊慌失措的害怕，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使劲往人群里钻。
士兵们掏出枪快速清空子弹，开枪的男人被射成了藕片浑身是洞。
林羿礼只觉得自己眉心冰冷，有什么凉凉的液体淌了下来，擦过鼻梁，缓慢地向下蔓延。
是血吗？
林羿礼不敢想。
一个大大的拥抱猝不及防冲进林羿礼的身体里，把他用力地按进怀中。
他的手贴在对方的胸膛，掌心冰凉黏腻，和眉心的触感竟然相差不大。
“幸好我跟了出来，差点……差点我就要失去你。”
是江柏川的声音，带着颤抖与泪腔。
林羿礼推开了对方，他低头查看自己的掌心，红得刺眼。
他再抬手擦过眉心，指尖湿润，液体无色。
他眉心是江柏川的眼泪，掌心是江柏川的血。
江柏川赶在子弹出膛前压下了对方的手臂，但那一枪还是出来了，不过对准的是江柏川。
江柏川捂着被推过的伤口，呲着牙忍痛发问：“你就这样把我推开了？”
林羿礼定了定神，视线在江柏川和开枪男人身上来回流转。
“把他送到我的实验室里，我的助手会给他注入从蟑螂精华液与兽血混合成的人造Alpha型血，正好还没来得及在人体上实验。”林羿礼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淡淡地下了命令。
很快，林羿礼又把视线移到江柏川身上，半睨着仿佛也在思索要拿他做什么实验。他说：“我记得你就是混了兽种的非纯血人类Alpha，也许你更适合这个实验。”
江柏川瞬间毛骨悚然，被看得哪哪都刺挠，甚至顾不上胸口的枪击，松开紧咬的后槽牙，大声微笑着说：“我没事，我自己能走去医院，不麻烦你。”
林羿礼的视线像羽毛，把江柏川从头到脚快速扫了一遍后，快速地作出判断：“枪击贯穿伤，预计你还有3秒钟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再过五分钟你会因为重度失血休克进而死亡。”
等林羿礼说完话，刚好三秒钟。
江柏川两眼一黑，往前栽去，林羿礼扯起一旁的士兵塞到江柏川面前，自己则接过旁边士兵送来的沾水手帕，把脸上的泪渍与手上血渍擦净。
听说老师遭遇枪击匆忙赶来的助手对林羿礼的行为很是不解，并对此发出了强烈不满：“老师，这种人有什么好救的？他开枪谋杀诶！”
“所以拿他做实验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林羿礼点了两个士兵搬运男人身体，又转头跟助手说：“你去告诉小李和小唐今天晚上加班，让他俩现在准备好器材和消毒。”
开枪男人的身体被搬走，江柏川被送进医院救护车，士兵开始抓捕门口围观的群众，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喧闹的实验室大门就跟天上的夕阳似的，一点一点陷入沉寂。
帝国首都医院里。
江柏川猛地睁开眼，用力深吸一口气，从病床上扑腾一下坐起。
他环视一周，低头看向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臂，手臂上赫然是一片金光闪闪的龙鳞，即便没有开灯，依旧无法遮掩它的璀璨。
下一秒，他的心脏突然收紧，绞痛感像蛛网密密麻麻爬满四肢百骸，把呼吸都黏连在痛苦里。
手臂上的龙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一开始只是小臂上拳头大小的区域，眨眼间已经整个手臂都布满龙鳞，而且骨骼与肌肉犹如剧烈跳动的心脏，表皮开始不规则的跳动。
血肉破开皮肤，形变在身体里随处可见的发生。
江柏川破窗而出，坠落悬崖的瞬间，一条金光灿灿的中国龙赫然出现在城市上空，身上的龙鳞炸开，身体因为疼痛缠绕在一起。
底下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不远处的警车鸣笛正在火速向这个方向赶来。
就在它即将坠地的瞬间，细长的身体猛地一下舒展开，呈现出极为漂亮的流线型，调整好姿态后犹如烟雾般轻盈自若地极速上升，藏匿进云层之中。
这条龙的身体前端有一块暗红的圆形伤口，伤口四周的鳞片黯淡，仿佛随时都会脱落。
中枪后带来的重伤让它无法保持人形，他必须赶在警察来之前把自己藏起来。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瞬间，他的视线朝下，看见林羿礼所在的帝国科学院外，围了厚厚一圈警车，空中甚至有警用直升飞机盘旋。
江柏川靠近了一些，很快耳边就传来喇叭的喊话：“只要你放开林院士，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
江柏川的龙鳞好不容易被风抚平，在听见“林院士”的瞬间又一次炸起。
帝国科学院里被评为院士的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姓林的，只有一个可能。
“放开他？只有他死了我才满足，留着他只会害死所有人！”男人透过玻璃窗向外喊话，他手里是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极其的锋利。
林羿礼被男人锁住喉咙，窒息带来的疲软让他无法反抗，他的白色大衣被手术刀划的伤痕累累，脸上、手臂上全都是反抗时带来的伤痕。
“我看你也没外面说的那么无情，你不是很善良吗？我要杀你，你居然把我救活了。”男人咧嘴一笑，手术刀已经抵在了林羿礼的喉咙上。
“你能让我写完这篇手术报告吗？等我写完你再杀了我也不晚。”
男人被林羿礼的态度激怒，立马涨红了脸歇斯底里大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拖延时间！你没看见外面那群警察对我虎视眈眈吗？放开你他们马上就要把我击毙！”
喉咙上的手臂再次勒紧，让林羿礼说不出半个字。
透过面前的玻璃窗，林羿礼看见男人的手扬了起来，冰冷地刀光划过视线，从玻璃上传来刺眼的银光。
但下一秒，事情又迎来转机。
一只巨大且粗壮无比的爪子蹬破了玻璃窗，连带着墙壁一起被撕扯掉。
这爪子精准的对准男人刺去，甚至玻璃窗的碎片都没来得及完全落地，男人的身体已经被尖锐的龙爪刺穿，紧接着被撕扯成碎片散的到处都是。
林羿礼趁着这个空挡，立马从胸口口袋里掏出笔，接着转头在地上寻找自己的笔记本，然后藏到了桌子底下，以最快的速度闷头猛写。
窗户外的人站在直升飞机上，拿着大喇叭在龙爪的空隙里冲林羿礼大喊：“林院士！不要再写了！快点上直升机！这栋楼要塌了！”
“第一次人体实验：身中十发致命枪伤，二十六处枪伤，十一处骨头折断伤，呼吸停止心脏停摆的伤者，在服用蟑螂精华液与兽血所创造的人造血液后立马就能下床行走并夺刀伤人。”
林羿礼一边默念一边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头顶的天花板出现缺口，大块大块的建筑碎片正向雨点向他砸来。
再不逃跑，他马上就要和他的实验记录葬身于此。
林羿礼收起笔和本子，但他抬眸视线却牢牢锁在龙爪上，走不动道。
“这是只存在于古中国神话里的中国龙，如果能抓来做实验的话……”
江柏川听到了林羿礼的窃窃私语，扛天花板的龙爪猛地一抖。
林羿礼被前来救援的人抓住手臂，裹挟着往外跑。
江柏川看林羿礼半只脚已经踏上救援飞机才放心的松手，他腾空而起，眼见着身下的楼房垮塌陷落。
滴唔——滴唔——军队直升飞机的警笛在他后面一刻不停的拉响。
江柏川想，接下来他只需要甩掉这些虎视眈眈的帝**队，等到明天一早伤口愈合，一切就又能恢复平静。
直到直升飞机的人再次拿出大喇叭，喊出了那个名字：“林院士！你快点从这个未知生物的身上下来！很危险的！”
江柏川的身体一顿，流线型的龙身陡然向下坠去，果不其然他听见一声尖叫从龙爪的方向传来。
江柏川低头看去，林羿礼正抱着他巨大无比的龙爪，紧闭双眼瑟瑟发抖。
江柏川深吸一口气叹了出来。
林羿礼见气流逐渐平稳，才缓缓睁开眼，他轻抚龙爪上凹凸不平的粗糙肌肤，藏不住笑意喃喃道：“你好呀，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好美，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生物。”
二者的视线聚焦在一起，龙首竟然是先害羞偏过头去的那位。
“你能听懂我说话？”
江柏川从鼻息里喷出一股粗壮的气，从闷闷的呼声回应林羿礼的话。
“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林羿礼把脸紧贴在龙爪上，感受着皮肤下血脉跳动的触感，他声音温柔，一面爱抚一面安抚：“你现在朝着三点钟方向飞去，在遇到的第三座山上的庄园停下来，那是我的老宅我会把你藏起来的。”
收到指令的江柏川速度加快，林羿礼也更加用力的抱紧。
“开枪！开枪！不能让这畜生带走林院士！”身后的喊声陡然放大，紧接着的是无数枪林弹雨。
一滴豆大的暗红色血滴在了林羿礼的脸上，他立马转头冲身后的军队大喊：“不要开枪！不要伤害他！”
但林羿礼的声音被螺旋桨的声音全部搅乱，他的声音只有江柏川能听见。
而军队是否真的是为了保护林羿礼而开枪，这件事就不得而知了。
细长的龙身以最快的速度在云层间翻转腾挪，暗红色的血就像被它破开的云层，飞快地在空气里散成雾，染红了一大片区域。
江柏川的耳边不见风声，只能听见林羿礼为它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的呐喊，喊到喉咙涌血沙哑，发出声音都变得困难。
身后的子弹依旧不停歇的发射着，从手枪到机关枪再到狙击枪，如果不是忌惮林羿礼，早就用上导弹大炮了。
林羿礼察觉到中国龙的身体颤抖，他连声安抚：“马上就到家了，你再坚持一会就好了！求你了！”
求你了。
这三个字，在就不充的记忆里，林羿礼从来没说过。
第三座山上的庄园已经可以被肉眼捕捉，只差最后一步，但江柏川最终还是失去了平衡，一头扎进树林里。
在最后的关头，他的龙爪收紧，把掌中的林羿礼死死护住，他的龙身被树枝划得伤痕累累，鳞片早就被暗色的血液染得失去光泽，子弹深嵌血肉中，浑身上下污秽不堪，但林羿礼却毫发无损。
林羿礼跪坐在地上，手轻柔地放在它的脸上，目光里是深深的怜爱。
他低头，轻吻在被血浸染的肮脏鳞片上。
江柏川猛地瞪大了眼睛，龙鳞像叶片被狂风吹过后的叶片般炸立，杀意从尾部的龙鳞一直蔓延至全身，圆睁的眼睛里满是怒意。
龙尾突然向林羿礼出击，像失控了一样，犹如刀片划过，锐利地刺穿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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