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盛京
黑夜里,云将军府宅燃起了熊熊大火,烈火浓烟冲天而上,遮盖了大片天空。
绝望的哭嚎声回响在大街小巷,给寒凉的深夜添了阴冷凄凉。
府外,数十名身穿黑色甲胃的侍卫兵手握长枪,漠然地盯着将军府的每一个出口,一旦发现有人从火中闯出立刻格杀。
浓稠的鲜血流淌在石阶上,尸体被毫不留情地丢回院内,黑甲上沾染的血光在火把下就像涂了一层蜡油,仿佛林立于此的是从阴曹地府而来的鬼兵。
想看热闹的百姓都被这阵势吓得退缩,只敢远观,不敢靠近,便缩在一起小声议论。
“哎!这是怎么了?怎么黑甲卫都出动了?”
“你不知道啊。听说云霄纵叛国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战败就是他给敌国通风报信。”
“真的假的?云家可是三代忠良啊!”
“谁说不是,可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原来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被齐国抓了一次后再回来就一路败,不是叛国还能又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可惜了云家忠良的清誉在这儿算毁了!”
云府宅内已被火势烧得残破,燃着火的房梁压垮下来,瓦片崩裂坠地砸在人身上,阻断了所有退路。
云淮书身处火海,被火烧得浑身滚烫着疼,身上早就没一块好肉了。
大片浓烟冲进鼻腔,呛得眼泪直流,他强咬着牙一声不吭,朝着同样烈火焚身,已然变为焦炭的父母阿姊的方向匍匐着往前爬去。
嗓子灌了烟,他嘶哑着扯出的哀鸣却微弱到风吹即散,没能让任何人听见,“父亲……母亲……阿姊……”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脸上的泪水分不清是疼的,还是看见自己家眷惨死的悲痛。
为什么?还是会走上这一步。
明明局势大好,我马上就能手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很快我就能护住亲眷,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躲过。
云淮书不甘地闭上眼。
火海渐渐模糊出视野,云淮书只感眼前发黑,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便像根长针般扎进眼中。
疼!
好疼!
火的灼烧感仍然未散,云淮书又真切地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好像浸泡在冰水里,整个人麻木着动弹不得,忍不住喊了几声疼,声音噎在喉咙间却发不出声响。
云淮书窒息的在水中沉溺。
水波晃着缥缈的阳光,虚实难分。他挣扎不得,眼前再次一黑,没了知觉。
云淮书似乎做了一场梦,梦境里的自己置身于一处环岛上,岛上群山环绕,四周绿水相围。
一座偌大的岛屿上也只建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被紧密的树林包裹着。
他从一叶扁舟上下岛,蓦然听见寺庙如同雷鸣般的钟声,将他震慑在了原地。
上供的香味浓烈,恍惚间便让人沉浸在了其中,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何人,也不知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他走上金色的台阶,望着楼梯尽头的寺庙牌匾——梵音寺。
云淮书一直往上走着,明明感觉楼梯不长,却不想迟迟走不到头。他脚下的步子越迈越重,眼前越来越黑,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抽了出来,扔进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黑暗里,有一道听不出悲喜的中年男子正缓缓地念着什么,这道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叹息着。
云淮书想仔细辨别,却始终听不清那人说的内容,只能偶尔听到一两个字。
“生者六处得生耶,死者六处得死否,死生之命,皆是妄念啊,妄念……”
“什么妄念?”
云淮书骤然清醒,猛地坐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慌乱地摸摸了四周,碰上了一张温暖的棉被,手下一顿,坐在原地缓了须臾,这才看清四周。
也不知这次重生到了何时?
云淮书揉了揉仍然刺痛的双眼,想站起身,但刚坐起来头就疼得厉害,仿佛又闻到了浓烟的味道,见到了一具具焦尸。
他捂着头,胃里一震抽疼犯呕,眼泪无声地落下,也不知吞声哭泣了多久才缓过来,推门走了出去。
阳光很是刺眼,那几道光晕晃的他眼前黑蒙蒙一片,睁不开眼。
“淮书!可算醒了,感觉怎样,可还难受?”赵熙元端着汤药一只脚刚迈进院门,见云淮书出来,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放下,步履匆匆地走到云淮书面前细细看了看,随后将药汤端到了他的面前,“无事便好,先把药喝了吧。”
云淮书面色憔悴,眼尾红丝密布,双目哭得无神。赵熙元看在眼里更是揪心,只是不知如何宽慰,只得疼在眼中,难受在心里。
他接过药慢慢吞咽着,用碗遮着自己的半张脸,强压下眼中的泪。
再见到母亲,心中的酸涩难以压抑,上一世的最后一幕在脑海里二次重现。
他只能强压下所有情绪,偷偷地愤恨起来。
“不难受了。只是溺水时眼前一黑,记不清当时的情况。”云淮书试探性问道,他回忆前几世并无溺水一说。
赵熙元拍了拍云淮书的手背,越说越愧疚心疼,因而说起话来絮絮叨叨的,“国师说他当时路过,正巧见你在水中挣扎,立刻派人救你上来的,许是湖边石子路滑,失足落水。早知就该差人陪你去散心的,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那么久……”
“母亲何必自责,是我自己不小心。”云淮书不想让母亲起疑并不多问,转而手搭在了母亲手上宽慰道。
“淮书!你可醒了。”云凌霜满头大汗地小跑过来,边跑边将手中的长剑归鞘。
云凌霜见云淮书面色较之前好转不少,担忧的情绪消减,一掌轻拍在了云淮书肩上,“还好无事,你昏睡这两日可把人吓死了。”
云淮书低头不语觉得自己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身体羸弱,习不得武,才救不了家人,成为了累赘。
云凌霜和赵熙元只当云淮书是因自己的身体难受,出言宽慰,并没读懂云淮书眼神里的复杂晦涩。
“没事儿,别多想,你虽身体不好习不得武,但学识却名满盛京,多少世族子弟羡慕着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术业有……”
“专攻。”赵熙元提醒道。
“对!术业有专攻。淮书,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云淮书想要笑着回应,让两人别担心自己,但一抬头对上云凌霜关切的目光,脑海里的记忆瞬间混乱,前两世的记忆混着刚刚涌入脑海似乎是自己之前缺失的童年记忆。
两者乱糟糟地交织在一起,像解不开的丝线,越解越乱,那些儿时的记忆一股脑涌进来,让他熟悉又陌生,几度分不清虚实。
赵熙元关切道:“要不再休息会儿吧!”
云淮书头晕目眩,只能在云凌霜和赵熙元地搀扶下躺回床上又缓了缓。
云淮书梳理好那些记忆,目光渐渐凛冽,浓郁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散开,久久不能忘却。
这一世比上次重生的早,母亲和阿姊还未跟随父亲前往边关,一切都来得及。
云淮书想到这儿,当晚便悄悄摸出了门,从羊肠小路一路向北,离城门不远足有六层高的塔楼便是国师所在的护国寺,牌匾上是开国皇帝亲笔题字——大和利民。
他嗤笑着,“圣祖皇帝若是泉下有知怕是会把这四个字拍在那帮皇子公主脸上,大和利民,其他几个字都被吞了就剩下个利字贯彻在皇族了吧!”
云淮书轻扣了三下门,门内小道童见他一身黑衣藏于夜色不免警惕,更何况此人不报姓名,只说求见国师。
小道童拿不定主意只好请他在此等候,自己去通禀一声。
国师正趴在窗口正俯瞰着芸芸众生,垂眼见到楼下的云淮书满目愁凉,他似乎觉察出什么,只道是“众生渺渺,来者不凡。请他上来吧!”
国师不露真容,世上亦无人知其姓名,只有关门弟子能见到他的容貌,也因此民间有传闻说国师貌若仙鹤,百岁不老,仍顶着一张神采奕奕的少年面孔。
云淮书与国师渊源颇深,只有他知道这位国师姓甚名谁。
但同样的也只有国师一眼便知他重活一世。
云淮书来此处不为其他,仍是为了锄奸恶,保家眷,“还望国师助淮书一臂之力。”
云淮书对面坐着一位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白净少年气质出尘,身着一身墨蓝色的扎染长袍,像是将山水披在身上,腰间别着上好的白玉佩环,头戴玉冠,低调奢华。
可这少年看似高深莫测,说起话来却与外表完全相驳,“难得有人来找吾,你说的吾都可以答应,但有条件。”说着少年的眼睛下瞟看着云淮书手中拎着的一小包吃食。
“这次来得晚,只买了红豆糕。”云淮书刚把吃食放到桌上,少年按耐不住将吃食拽到眼前拆开,塞了两块在嘴中。
云淮书道,“桂花糖蜜、鲜花饼、条头糕……只要是甜的糕点云某都会换着样带。”
“嗯,还是重生的好,知道吾想要什么。”少年塞得满嘴,吃没吃像,哪像位高深道长。
云淮书还记得国师看破自己让自己给他带甜食作为交换条件时,自己也是惊讶良久。
谁能想到所谓的神人心性倒如同小孩子一般保持着天真烂漫。
“一条路一旦走上,活在其中的每一刻都是备受磋磨的,云公子活到第三世就没想过换一条路?”少年吃的满足了这才回应了云淮书。
云淮书摇了摇头,少年也就不再劝。
只是把握朝局哪里是容易的,云淮书的计划刚有些起色就已经是四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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