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局势正如嬴政预料的一样，朝臣们翻来覆去的说些车轱辘话，他们心中已经明白吕不韦和昌平君的态度，就算心中有异议，此时也不会公然反对，如今的所谓争论，在嬴政眼中不过是一种特别的表演罢了。
‘无聊。’
嬴政端坐在王座上，仪态完美，偶尔在重臣发言时微笑着点头，示意对方自己在听，可已经有些厌倦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降税的益处，心思也飘回了昨夜的梦中。
梦中他看到了凡间的一个王朝被推翻，辉煌的宫宇也被攻入城的叛军点燃，熊熊的烈火中，末代的君王拔剑自刎，而代表着国家最高权力的印玺则被掩埋在灰烬中。那些宫人尖叫着四散奔逃，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子皇孙也难掩惊慌之色，平民的尸首堆积如山，被叛军随意扔在城外。
而容安，只是神情淡漠的漂浮在已经被鲜血浸满的街道上，银白色的法袍不沾纤尘。
“师弟，文明的演进是需要鲜血来浇灌的啊！”
他的身前，一名身着黑甲的女子挥舞着长枪，将被胜利冲昏头脑，以为他们是城内居民，嘶吼着扑上来打算杀了充功的叛军打到一边。
容安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抬眼看看应该是他师姐的人，黑甲女子好像也清楚他的性格，嬉笑了一下，“师弟也不用难过。凡间大旱三年，又遇瘟疫，十户九空，这前朝的皇帝倒是勤勉，可惜王权不下乡，地方官吏士绅只考虑自己，实在难救。就是师尊还活着，都不一定会阻止流民的叛乱......”
她将长枪抗在身后，自顾自的向前走去，没有察觉身后的容安停下了脚步，当她踩着血水走了几步时，才察觉容安没了声响，回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所以，师姐便选择来凡间参战，帮叛军的头领更快的夺得江山吗？”容安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角落里一个小小尸堆，没等黑甲女子说话，他的双脚已经落在血泊中。失去保护的银白法袍在垂落到地上的瞬间，就被鲜血染红，又慢慢氧化发黑，可悲悯的修仙者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向前，最后甚至跪在了红得发黑的血液中，慢慢的向尸堆伸出手。
黑甲女子已经发现了尸堆里的微弱生命，哼笑了一声，回身将长枪插在地上，护在容安的背后，“岁吟师弟，凡人已经被压抑到了极致，没有战火的发泄，这种压抑就会像是毒瘤一样永远长在文明的肌理中，既然无法避免战争，那么为何不让战争尽快结束呢？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啊！”
“我没有指责师姐的意思。”容安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肮脏的小手才颤颤巍巍的从尸堆里露出来，小小的手掌甚至握不住容安的一只手，只能抓住他的一根指头，容安对着看上去只有一岁多的小姑娘笑笑，才低声说道，“只是心中不忍罢了。”
“师姐所言，文明的演进需要鲜血和牺牲，安不反对。”容安解下法袍，将小姑娘包裹起来，道法编制的守护将会庇佑她躲过城市中发生的暴乱，直到一切恢复正常。
懵懂的孩童不明白眼前的大人在做什么，但父母牺牲自己才给她换来的生机，却教会了她如何保护自己。她用手抓着容安的法袍，重新缩回了角落。
容安看着她藏好，才重新站起身，没有在意身上的血污，只是淡淡的说，“总有些东西高于一切，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的事情就卑如尘埃。”
“即使文明真的需要鲜血来浇灌，文明的底色也绝不是杀戮和毁灭。”
“可如今世间如此血腥——”容安抬头望着远处血色残阳，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那柄雕花剑，“师姐，你是否受到那些邪神的蛊惑？”
嬴政明知道他不可能看到自己，可还是被他的目光所惊到。他看过容安许多，可却从未见过他作战，甚至连习武都很少，原本他以为这个温和的青年并不擅于舞刀弄枪。
但他错了。
高阶修道者之间的作战，足以毁天灭地。天地法则在两人的手中反转，扭曲的时空中，山海倒转，日月逆行，别说凡人，低阶的修道者都如尘埃一般消散，可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
也许不是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而是其中有人，将时空暂停了。
“说起来，咱们以前只在传声简中见过彼此，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师弟呢。”在暂停的时间中，手握长枪的黑甲女子已经褪去了凡间的装束，身上原本普通的黑甲已经攀附上墨绿色的纹路，手中的长枪的枪杆盘绕着银龙，枪尖则变成了通透的琉璃，里面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不似凡物，“曾听师尊说过，师弟从未真正习武，只是阅便世间书简，但却在拔剑的那一刻，便领悟万般剑法，登临绝顶。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容安好像不愿和对面的女子多说，只是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周围暂停的时间便犹如龟裂的玉石，四散崩散。
没了时间暂停的保护，他们脚下的土地立刻因为受不住强大的灵力而裂开，可就在嬴政以为将会产生不可逆转的灾难时，容安却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眼中银色的光芒骤然放大，一切都在银光中逆转。
裂开的大地回归平坦，逆转的山海也归回各位，被大火焚毁的房屋从灰烬中重新站起，甚至干枯的树木，趴伏的枯草，都重回生机。
磅礴的力量也将嬴政推出梦境，让他对后续的一切都不得而知。醒来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挂在寝宫墙上的那柄剑，命宫人将剑取来后，他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学着梦中容安的样子轻轻挥了挥，可惜除去月光撒在剑上反射的点点光辉，那柄安静的长剑再无任何反应。
此时坐在王座上的嬴政想起清晨自己拿剑的事情，还是有些遗憾，却不懊恼，转而思索着梦中容安和他师姐谈起的另一件事。
什么才是文明的底色呢？
什么是构成文明的要素呢？
什么能让文明源远流长呢？
嬴政曾经从未思索过这些问题，可当他在梦中切身经历了时代的变迁时，时间的长河在他心中就忽然有了形状，当他看到人们使用的工具从石器，再到金属器，后来再到蒸汽动力时，当看到半地穴式的房屋，慢慢爬高，最终变为高楼时，他便明白，自己也不过是历史中的一员。
可那又如何？
如果不想成为历史洪流的中的一员，去成为掌握历史走向的人不就好了？
嬴政的目光掠过层层人群，最后落到了坐在队尾的容安身上，而容安也正好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从穿过层层人影交汇在一起，嬴政哼笑了一声，又收回了目光，留下容安疑惑的偏了偏头，不知年轻的君王刚刚又经历了怎样的心里抉择。
在两人眼神交流的时，吕不韦已经作为朝臣代表起身向嬴政行礼，在一长串陈词滥调后才说，“治粟内史所写章程并无需要大改的地方，臣会在发往各地的咨文中言明，降税的部分是为了让百姓多留粮种，只是臣还有一问想请最先提议教容太史。”
嬴政点点头，身边的侍从立刻高声叫容安出列。
吕不韦和容安互相见礼后才笑眯眯的说，“农具更新，需要更多的铁器，如今将作少府无法提供全国的农具所用之铁，臣听闻王上特命太史与少府合力更新冶铁工艺，不知可能赶上明年春耕？”
容安没有看一旁有些焦急的少府丞，只是微笑着解释道，“若是少府工匠冶炼，如今还缺硝石一类的矿物，虽然王上已命陇西太守寻找，但也需要些时间，就算今秋能找到硝石矿，再紧送来咸阳，少府只凭人力恐怕也无法赶上春耕了。”
昌平君摇了摇头，插嘴道，“大秦行事向来是环环相扣，若是不能保证第一环，只怕我和吕相不能立刻在降税的公文上签字盖印。”他为右相，如果有重大公文要发往全国，需要嬴政、吕不韦和昌平君三人盖印才行。
“臣只是说仅凭少府的工匠们无法做到，并未说别无他法了。”容安原本微微低着的头不知何时已经抬起，目光也从眼前几寸的地砖上转向高坐在王座上的嬴政。
嬴政手中正拿着代表秦王的印玺，在三人商讨时已经盖在了拟定好的诏书上。他冷静地看着容安，勾起唇角笑了出来，“先生曾说，只要王来许诺，王来承认，便可给寡人一个奇迹，不知如此可行？”
容安顶着全大殿惊讶的目光站了起来，对嬴政轻轻点了点头，“以后当然还需少府的师傅们出力，但这第一步，还是臣来代劳吧。”
说罢，随着他轻轻抬起的手，整个咸阳城都震颤了起来。城外东南方，一个巨大的钢铁高炉从地下拔地而起。
容安：凡人做久了，有点不习惯
嬴政：金手指，多多的给，寡人要打遍全地球！
以前是边上课边更新，无意中就考据一些，现在下工地，谁也拦不住我想写爽文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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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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