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嬴政叫自己，卓玖缓缓叹了口气走到大殿中央，对嬴政端正行礼，又微微躬身向对着自己冷哼的老太傅示意。她环顾四周，轻笑了一声问着诸臣道，“阁下们久经沙场，有多少人参与过镇压反叛呢？”
秦国诸臣，即使是文官也大多上过战场，而连年的快速扩张导致难免会有地方不服，很多人都参与过镇压反军。
卓玖满意的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才缓缓地继续道，“去年晋阳反,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大秦在新占领的土地上，控制度并不高吗？”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也颇为柔和，却牢牢地将所有人的心神都抓住，“大秦官员人手不足，攻占城池后只能任用当地人为官吏，但他们本是他国之民，本就不熟悉秦律，难免会以大秦之名侵害百姓。百姓接收新法本就艰难，再加之无能之吏的盘剥，怎能安心度日？”
“无故兹扰百姓，以权谋私，当处重刑。”御史中丞厉声道，显然并不相信卓玖的话。秦法不仅约束百姓，同样制约官吏，他并不觉得基层官吏有这个胆子。
卓玖温和看这御史中丞，反问道，“中丞受封土地，那可知封邑里的各位里长的名字？”
御史中丞皱着眉头，半晌没有搭话。
“对于新攻占的乡县来说，便是王权不下乡，地方大姓把控各地。战败后他们失去地位，但家财和威望并没有减弱，秦法断绝了他们重回朝堂的机会，这些旧贵自然不满。”
卓玖并没有等御史中丞的回答，自顾自的说着，“王上仁慈，对这些旧贵并未赶尽杀绝。”说到这，安静的大殿上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朝堂之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嬴政哼笑了一声，示意卓玖继续。
“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心怀感恩，杀戮固然能够解决这些，可也不能让大秦子民平白流血。在秦各乡建立学馆，培养基层官吏，随军进入新占县乡，稳固民心，数年后当无后顾之忧。”卓玖环顾四周，躬身向嬴政行礼后，便退回坐席。
在坐的都久经朝堂，哪里看不出嬴政早已同意，更何况就卓玖所言，此法确实利大于弊，跪在殿中的老太傅也点点头，退下了。
吕不韦瞥了眼卓玖，笑着捋了捋胡子，“郎中令所言甚是，诸君不必忧心。”所指的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相邦所言甚是。”嬴政点头赞成，然后吩咐队列里的博士官们道，“诸位博士尽快拿出一个章程出来，先交予郎中令确认后，再呈给相邦。”算是对此事一锤定音。
然后又讨论了一下日后的作战计划，对战争无比熟悉的秦国君臣是这座庞大战争机器的掌控者，与商议学馆，水利时的手足无措不同，众人飞快的各司其职，提出不同方案，在确定了粮草，军力，将领和出兵计划后，嬴政便宣布退朝。
君上发话，无人敢再言语，在吕不韦的带领下纷纷俯身行礼，恭送嬴政离开。
卓玖叹了一口气，先前她用千头万绪搪塞李斯，如今看来需要做的事情的确多到无从下手。她虽然赞同尽快将建立学馆，修建水利提上日程，可对外扩张，对内改革，嬴政真压得住吗？是否有些激进？
她杵着手杖打算先去少府转一圈，看看在没有焦炭的情况下，匠人们是怎么炼出熟铁的。然后再去拜访狄道侯，问询南郡的事情，了解一下血吸虫病是否肆虐。纸张的制作也要提上日程了......
正想着这两日的规划，内侍快步走到她身前请她留步。
“郎中令。”刚到殿内，便看到嬴政和一群上了年纪的博士官在说什么，看到卓玖撑着手杖过来，他立刻命人将卓玖的轮椅推过来。卓玖与众人互相见礼后，才做回轮椅上。
“前日郎中令与寡人提过学馆一事后，寡人便与诸位博士商议过此事，博士官们颇觉有理，今日便递上了奏章。所以，寡人望卿与诸位博士一同来办此事。”
卓玖习惯了嬴政走一步看百步的做事风格，也没有诧异他明明已经做好决定，甚至拿出了方案，却还要在朝堂上装模做样，而是低头快速翻阅博士官们的奏章。
“若是自学馆中提拔官吏，那教学内容便不能拘泥于君子六艺了。”卓玖展开一卷奏章，扫视了一眼后，抬头看向嬴政。嬴政的最终目的从不是什么培养出画图的人——这只是其中最不重要的目的，他要的是通过教育打破如今贵族占据朝堂的现状，从而加强王权对于地方的统治。那么学馆中的教育，应符合秦国的实际情况，与贵族传统的君子六艺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王上将郎中令先前为少庶子时，所作所有文章一应交予臣等。我等读过，颇觉郎中令思虑周全。”有博士说道，“臣等昨日也与王上商议出一个浅显的方案。”
“可先在学馆中招收所有愿读书之人，以五年为期习读知识，再进行考核。择优教其文法，为吏之道。”
卓玖打断他的话，补充道，“若孩童自四岁开蒙，五年不过九岁。不如将学馆分为蒙学和夜学，蒙学为孩童开蒙，以十二年为期，每六年考核一次。夜学教成人识字，以三年为期考核，优者可调为亭，里官吏。”
一旁的其他博士将卓玖的话记在木牍上，留在日后确定章程时商议补充。
说话的博士见同僚已经记下，才继续说道，“至于教授内容，还未有定论。郎中令收下诸郎官虽未任职，但才学并无疏漏。郎中令可组织其共编教材。”
‘上升的途径还是太粗糙。’
嬴政在心中想着，又对卓玖说道，“虽然能更快的为大秦培养下层官吏，但黔首的上升途径还是太窄。”
‘王上没有提前和我说此事，如今让我立刻拿出万无一失的方案，岂不是为难人？’
虽然心中抱怨，但卓玖明面上还是点点头，笑着道，“成人便不必说了，若是孩童读蒙学，可将十二年分为两级。六年后第一次考核，优者升入第二级，劣者可再读一年，若第二年依旧无法通过考核，便无法升学。升学者，可增学为吏之道，再次考核后，于乡、里任吏。为吏三五年后，王上可于全国境内开‘科举’，优者入读太学，经博士官参详，委派为地方、中央官员。”
她又简单介绍了一下科举的意思。
“还可分科考教。”一位正奋笔疾书的博士忽然抬头，建议道，“农，政，算，法皆需人手......”
“教材还是多编几种，挑好的来用才是......”
几人商议着学馆之事，很快便定下章程。嬴政笑着点头，命博士官尽快将最终方案定下来，呈给自己。
不需要听心声卓玖都明白他的愉悦，也笑着说，“王上思虑周全，博士官们也颇具才能，此事才如此顺利。但老臣们也要顾及一二的，若是功勋老臣子嗣，可直接入太学就读，参加科举。也算是王上荫蔽肱骨之臣了。”
‘寡人以为，芈姬本想让贫民为官就是希望官员可以理解百姓，为百姓做实事？若是为官宦子弟广开门路，岂不是背离了芈姬的本意？’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温和的卓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在心中说着，就看着卓玖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
他开口打断，“芈姬良善。”然后笑着看卓玖生生把话咽下去，“如此可稳固朝堂，倒是好事。”
卓玖和众博士官这才领命离开，嬴政撑在隐几上翻看他们留下的关于学馆的科目设置，后续的人才选拔以及考教制度等等的文书，低声道，“芈姬倒沉得住气，为大秦稳固也算尽心。”
今日当值的蒙毅在卓玖离开后，就重新跪坐回嬴政身边，为他整理奏章书简，听到王上的自言自语后，在心中暗自感慨道，‘王上与芈姬君臣相合，大秦定能踏平六国。’
嬴政抬着眼皮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侍郎，哼笑了一声。
‘芈姬与寡人，确实称得上君臣相合。’
‘我与王上，恐怕绝不会君臣相合了。’卓玖不知道嬴政的想法，她此时正站在少府作坊的门口，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李斯，在心中轻声道，‘王上若是体谅我劳苦，就不该把赵高和李斯都甩给我。’
“见过郎中令。”李斯走到卓玖身边，躬身行礼道，“斯听闻郎中令挂念水利之事，便来少府寻阁下，不知阁下可还有空听斯一言？”
此时人重贤礼士，卓玖不愿上任几天就传出什么轻视士人的名声，便点点头，轻叹了一声后道，“日后李郎官若有急事，可写文书于某，不必来这里寻玖。”
“今日在朝中听闻学馆之事，斯便想与阁下详谈，有些鲁莽了。”李斯致歉道，“不知学馆的所教科目，所用文书，阁下可定下了？”
“哦？”
因为习惯在前台看小可爱们的评论，还不知道原来jj现在不在简介页显示全部最新评论了，而是显示v章的最新评论。可能错过了一些小可爱的留言，抱歉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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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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