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卓玖将昨日堆积的公文处理完，又和甘罗聊了聊官制的事情，燕徒才跪坐在门外的穿廊上，提醒两人到朝食的时候了。
卓玖闻言便起身，和在自己半步外的甘罗边走边说道，“阿罗可以先将官员的职能分为内宫和外朝，再明确官员的职责，职能重复的先标注出来告诉我。未来郡县的数量会越来越多，地方正是用人之际，我希望能轻减一下中央官员的职位数量，完善地方的官制系统。”
如今地方官员处理郡守和其副职，以及负责监查的监御史、负责军事的郡尉外，其余官吏都是郡守自行聘用的。这些官吏负责管理郡县，却不对中央负责，县中也是如此。
而作为京畿的咸阳地区的长官内史，则还有都水承、铁官长和廪牺令分管水利、盐铁、农业。
卓玖希望能在各地方也建立听从中央的基层官员，就要在地方扩大官员体系。但她又要防止冗官冗员。
将数量庞大，在中央却并无要紧事务的官员派去地方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关于官制的文书你去找长史要，应该就在咸阳宫的府库中。”卓玖轻身吩咐着。
“罗大概月余呈交草案给丞相。”甘罗点点头，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工作量后，向卓玖承诺着。
卓玖正转头吩咐燕徒去请张平和韩非一起来用饭，听到甘罗的话笑着说，“阿罗不必着急，此事我还没与王上商议，这几个月也没什么空处理这事，你先慢慢来吧。”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官制的细节，才走进厅堂。
不过他们并不是最早到的，还未进门卓玖就听到屋内韩非和张苍聊天的声音。
“你师从、师从荀子，怎回秦地跟随芈相？”韩非终于知道眼前的少年曾是自己的师弟，有些疑惑的问。他并不是怀疑卓玖的能力，但张苍跟随荀子的话，能学到的显然比如今尚不满二十的卓玖多。
“先生建议我来找芈姬的。”张苍恭敬的坐在韩非的对面，认真道，“先生说星象之类的学识，当同楚巫研习，春申君便推荐我来寻芈卓氏。”
卓玖笑着从门外进来，接话道，“非先生已经和阿苍相熟了啊。”
几人互相行礼后，韩非才说道，“多谢芈姬盛情、盛情，只是非要尽快回、回驿馆，实在不能久留。”
卓玖和甘罗对视一眼，然后笑着问道，“非先生如此匆忙，不知所谓何故？”
“芈姬有意向秦王举荐于某，某自然、自然不能让芈姬为难。”韩非冷静的说，“某今晨听闻芈姬传给韩驿馆的文告内容，想先行回去助芈姬一臂之力。”
韩国还未亡国时，这些人在韩非的眼中都是虫豸之辈，理应清除出朝堂，如今韩亡故，他帮助卓玖打压这些人不仅是递给秦王的投名状，也算是了却自己一点心愿。
卓玖没有纠正韩非的用词，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吩咐侍从为韩非备车。
她本是想将韩非、张平留下，将对韩贵族的政策全部确认下来后，再放他们回去。这样一来，既有时间让恐慌在韩贵族心中发酵，让他们更快的接受秦国的条件，还能通过旧韩贵的态度倒逼张平妥协。
当然，这个前提是两人不能在条款确认下来之前就和旧韩贵们通气。
不过如今韩非既然愿意助她，这自然更好。
在韩非离开后，张苍才低声问道，“芈姬不担心师兄骗你？”
卓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己转身坐回主位说道，“他想在秦国为官，至少要表现出一些诚意吧。”更何况，就算是她的计划败露又有什么关系？她有的是办法。
卓玖无所谓的想着，若是韩非背刺，那就直接按照李斯的提议来处置旧韩贵。
张苍还想问什么，却被进来的张平及其‘侍从’打断。在明亮的阳光下，卓玖才看清张平身后跟着的侍从的样貌，在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后，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不知张丞相此次是否携家眷来咸阳，在咸阳吃住还习惯吗？”卓玖突然笑着提起张平的妻子，引得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在西向陪坐的张良联系到刚刚卓玖探究的视线，就意识到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见卓玖没有明说，便也没有吱声。
“一路颠簸，家中妻儿皆病弱，便未跟平一道前来。”张平笑着解释，眼睛却看到案几上一些不同寻常的菜。
“是城外乡里百姓去岁榨的豆油，前些天阿苍去检查水渠的引流情况，他们送的。可能有些豆腥味，若是张丞相不习惯，可以直言。”卓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明知故问到道，“豆油是用磨将豆子磨粉后压成的......听闻韩地也有石磨，不知百姓可也用来磨粉？”
“石磨贵重，寻常百姓怎能用？”张平不理解的看向卓玖，倒是没拒绝卓玖府邸安排的饭食。
其实并不是石磨的造价有多么高昂，工艺有多么复杂，而是因为对于这些贵族来说，新兴的技术黔首是不配和他们一同使用的。
卓玖没有和他费口舌，她从不打算改变这些贵族的思想，她只会去摧毁他们的傲慢。
“张相昨夜倒是提醒玖了，李御史所做文告想要执行恐怕还需要些许时间，我会传信给蒙武将军，命其先将颍川、上党所有用以分封的土地和官府所占田地收归，统计无地之人的人数后，再均分于他们。”当然，这要去掉需要以军功得田地的秦军的部分。
“这......”
张平实在不明白刚刚还在谈论吃食的卓玖，怎么会突然聊起正事，连忙放下手中的竹子箸，“还请芈相三思，贵族们劝谏韩伯投降，自然是真心臣服于秦，如今若是收拢其财产，不仅会伤了各地大小贵族的心，更可能会逼其反秦。”昨日的交谈让他看出，卓玖并不是会因不敬的言论而生气的人，所以他的用词，也没有向见其他秦官那样谨慎。
卓玖确实没有生气，她撇了面西而坐的张良，虽然理智告诉她如今的张子房也不过是一个贵族少年罢了，没有经历过父死家亡的锤炼，还是个少年，但心中难免猜测是否是这位未来的‘谋声’为其父出的主意。
用可能的新郑叛/乱来威胁她。
‘但若是能被轻易威胁，芈姬如今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一直用竹子箸挑拣着豆腐丝的甘罗，一边因无法掩盖的豆腥味皱眉，一边在心里冷静的评价着。
“张相是在暗示玖，新郑也许会叛/乱？”一贯内敛的卓玖被逗笑了，在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平静了一下后，她盯着张平的眼睛道，“张相大可一试。”
久居相位的张平被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女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又立刻意识到不是他被她吓到了，而是被眼前这位芈姬背后的大秦铁蹄震慑到了。
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见眼前的女子继续温和的说道，“不过玖猜，就算玖这么做了，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与此同时，咸阳宫中，嬴政支着头看着已经从七国变成六国的堪舆图，上面韩的字样早已用朱红抹掉，身旁的侍从低声说着卓玖昨夜见前韩丞相的事情。
嬴政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侍从将王翦召来。
‘看样子，韩国的事情不会再有什么差错，是时候再蚕食一部分魏国的城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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