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马蹄扬着尘土,铠甲的声音与大地震动一点点消散,而西北两侧岗哨的人并未放松,她们一直盯着兵马远去,才放下手中弓箭。

整个岗哨寂静无声,只有一丝细碎的响声,后来一声低啜散在风里,更多的低啜和哀伤在人群中蔓延。

在一众颓废的身影中只有一人向北而立,她的身影倒立在波光粼粼的月光下。

“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廖族老并不比其他人好许多。

他几乎是搭上了寨子里的一切,所有能射箭的妇孺甚至孩子都被拉到了两侧的岗哨。

这是徐照野的最后一计。

在她生平的多次战役中,只有这一仗她像走在尖刀上,她在赌,几乎是压上了所有。

徐照野俯身把早已瘫软在地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扶起来,对于她们,是第一次,第一次在男人都拼光的了时候出手。

只是徐照野也没想到,这些在家操持的女人们来说也可以有这么精湛的箭术。

如果不是她们,她赢不了。

“谢谢你们,你们护住了村子。”

女子还未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神,她眼中惊惧未消,眼底尽是茫然,四肢像一直瘫软的绵羊,被拉起来后,还有些踉跄。

徐照野把廖族老拉到一边,她不想让被人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会使她们更加绝望。

寨子里漆黑一片,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却很重,这一战,云叶歌的鹰卫毫不费力的冲出她部署的第一道防线,好在她提前布了暗哨,一旦鹰卫出现,立即摇响警铃,但鹰卫太过强悍,又岂是猎户能比。

虽然有一二道防线的抵挡,但兵力太过悬殊,白天一击,不过是试探,晚上才是真正的冲锋。

云叶歌打仗向来相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行事小心,在白天时,就已发现寨中有蹊跷。

等到他们完全进入寨子后,就派人在小道中埋伏,五人一组,攻防一体,将孤军入寨的敌军引入击杀。

云叶歌也是意识到,先前入寨的兵士并未传出消息,更加疑心,此举是瓮中捉鳖,在箭雨射来的那一刻,她已确定,此地有诈。

马在扎营处停下,此处黑底狼旗林立在营帐上,风起旗扬。

营门处卫兵上前相迎,齐声高喊“大汗归营。”

云叶歌率骑卫入营,至主帐前一空地处立马停下。

她与其尔汗一前一后入帐,这次带来的人并不多,共三百人穿插进入荣朝境内。

其尔汗脸色极差,他是暴脾气,刚入账,便与一人撞在一起,心中怒气难消,他抬脚就把那名兵士踹翻在地。

“没长眼睛吗?你们着些阿扎西真是该死。”

那人一副荣朝短衣打扮,他捂着中伤的胸口,不再言语。

云叶歌注意到他问道,“是赫赤温的消息。”

那人立即起身半跪于前,右手握拳抵于胸前“禀大汗,先生说消息无误。”

“无误!”其尔汗暴跳如雷,另一只脚已经抬起,却被云叶歌叫住。

其尔汗脚落在一旁,踢翻了营帐中的火盆,半烧的木炭滚落在地,闪出星星火花。

“大汗,若不是他我们怎么能折了这么多弟兄,一个小寨子,攻了两次,损兵折将不说,连粮草的影子都没见到,我看他是吃荣朝的米忘了本,不想在吃我苍狼的俸了。”

“大汗,先生绝无此意!”短衣人低头一俯道。

“我知道,赫赤温不会做这样的事,此事我已知晓,你先回去。”

“是”

短衣人退下,其尔汗道:“大汗,您怎么就这么信任他,您别忘了他当年……”

“当年,如何?”还未说完就被云叶歌打断,她眼神一凝,锐利之光直投其尔汗的铠甲,“当年他抢你战功,使你至今记仇至此。”

其尔汗立即跪地请罪。

“末将不敢。”

“今晚之事有蹊跷。”云叶歌细想,那些射来的箭矢,总觉得这样的布局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人布局上和竟和她认识的一人如此相像。

所有人都说那人已经死了,被烧的连渣都不剩,她不信,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的把戏,这样的预感越来越强盛,她觉得很快,很快她就能再见到她了。

“报——”

斥候在营外相禀,只听帐内其尔汗的声音从中传出。

斥候禀报:“苍狼部九卫军齐扎尔重伤回营。”

“带进来。”其尔汗吩咐道,但又意识到不对,便问斥候:“后边可有尾巴。”

“并无。”

他点头,随后两名兵士拖着重伤的齐扎尔入营,齐扎尔身上重伤,背部一道骇人的刀口,他右拳抵胸,向云叶歌行礼。

云叶歌问:“你是怎么从寨子里跑出来的,寨中可有官兵部署。”

“并……并无,寨里都是一些老弱猎户,属下是趁他们不备,逃出来的,他们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

帐内所有人都在等齐扎尔说话,齐扎尔动动嘴唇,再也没说出一个字。

沉寂半刻,其尔汗探其鼻息,脸上的浮躁沉下来,继而一股悲切涌上来。

其尔汗原本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眼角下血丝密布,“他死了,九卫军又折了一个弟兄,我要他们加倍还回来。”

“是要他们加倍还回来,传令!”

云叶歌站立在帅案前,令牌落地。

帐内所有卫兵左膝跪地,右拳抵胸。

“整兵拔营,所有将士向西开进,血祭死去的弟兄。”

“是!”

传令兵一层层向外传达大汗的指令,整兵拔营的将领很快传达全军。

就在这边云叶歌拔营时,那边的村寨却平静如水,就像刚才那场惨烈的战事没有发生,村里的人都在屋中安睡。

却听一人步履匆匆赶过来,“顾将军,老族长最后还想见你一面。”

“见我?”徐照野有些吃惊“见我做什么?”

廖族老低下头一声叹息,“顾将军不是在查军政司的案子吗?老族长知道些事情。”

“好,我跟你过去。”徐照野答应了,她跟着廖族老进到老族长养病的屋子。

廖族老把她请进去后,就阖了门,他知道老族长唯一的心结就是他了。

病榻上的老人没了以往的精神,甚至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糟,他强撑着身子靠在床榻一侧。

“你来了。”老族长并没有看她似乎听到声音就能认出故人一样。

“原谅我,不能下塌行礼了。”

徐照野走到一旁的方凳坐下,“又何必在乎那些虚礼,我早已不是……罢了,于叔”

徐照野唤了声,“我拖不了云叶歌多久,现在她怕是明白过来,很快就会派兵围住寨子,还是早走为好。

老族长摇了摇头,他望向窗外,“以前,因为闹匪,官府不管,那些山匪横行霸道,杀人无数,我没了法子就去投军,后来跟在老侯爷身边,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怕死,老侯爷爱惜兵卒,有次受伤他为我亲自上药,当时我就想啊,我这辈子就跟定侯爷了,我这条命就是他的了。”

“可是后来”老族长顿了一顿,眼中流过潮水般的哀伤,“徐家军散了,老侯爷也被人陷害自请戍边,他怕会牵扯到我们,便放我们卸甲归田,他说我们离家已久该回去看看了。其实我是怕的,我的家早被山匪踏平了,我哪儿还有家,但我还是回来了。”

“那些山匪依旧作恶杀人,可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就拉拢了几个与山匪有血海深仇的人,带着他们练兵,凭着学来的那些本事,我们很快把那些山匪杀的屁滚尿流,我们杀上了山,手刃了仇人,人也越聚越多,后来我就在上山建起了寨子。”

前半生他在战场,后半生在寨子,时至今日,再次回想起来,最怀念的竟不是如今锦衣玉食安逸的生活,而是当年跟随老侯爷徐臣年兵马革担的日子。

他又道,“本以为安定下来就好了,可山匪走了,官府又来,他们打着修忠勇祠的幌子,又是征税,又是服役,若是补不上他们就杀人,寨里和他们闹了好几次,要不是先侯爷从中调和,我们又怎会有今日,你和他好像啊。”

徐照野有些好奇,便问道,“可那日,乌云低垂,我又蒙面,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老族长呵呵笑了,“眼睛,你们的眼睛都一样,我很少见你父亲,但那时我认出了他的眼睛,他与老侯爷最像,你也一样。”

“我比不上他们,我太差了。”

“你不差,只是你太年轻了。”老族长握住她的手,“我要是没记错,你今年十九了吧。”

徐照野能感觉到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干裂的纹路像干涸的土地,但却有一汪水流进来。

“孩子你不容易。”

他声音悠悠,靠在一旁的身体也不再挺直,佝偻的背影打在窗上,一首小歌从屋内传出来。

“那日你说,你知道粮草在哪儿。”

老族长用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哼着歌。

“西沙群,北疆土,丛里生,洞里藏,群狼起,烽火燃,儿郎,儿郎……”

老族长就唱到这,头便低了下去,声音停止,廖族老在外守着,屋内和外面一样静,他老族长去找寨里的其他人了。

他推门走了进来,慢慢扶下靠在一旁的老族长,把准备好的白布盖到老族长面上。看到老族长安详的面容,他后退一步。

“老于,好走。”

老友送老友,面对这位相交十多年的老友,他知道他心里是留着遗憾的,好在弥留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他一生相见的人,笑是满足,也是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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