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抄经结束，宋道长都没说话。
最后的十来分钟很煎熬，因为南枝真的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地看他写文书。
时而还因为他写的内容笑笑。
角落里略昏暗的光线下，余光里的人，因为困倦目光都懒懒的。半天下来，头发乱了，碎发遮住了眉眼。
等邵意宣布抄经时间结束时，宋道长竟感觉松了一口气，快速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南枝这边就比较忙乱了。林文雯他们还没抄好，但是并不打算放弃，所以开始主动加班。
南琛的部分已经抄完了，见南枝在找那张写的诗文，说道：“那句话，是一句情诗，你知道的吧？”
南枝：“我当然知道。”
说完后他愣住了，他这是无意中表白了吗？
“南枝，宋道长有事找你，在外面。”邵意小声说。
南枝头皮一紧，抓了抓头顶。应该是林文雯扎的脏辫太紧了。
他道了声谢，带着不安往观书殿外挪步。
殿外，宋道长站在一颗三人环抱粗的柏树下。
因为晚间游客增多，路边绿植里隐藏的射灯都开了。晚上7点多的道观，多了很多人间烟火气。
射灯的光线从下往上，给站的笔直的人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
南枝深呼吸后走过去，问道：“你找我？”
“嗯？”宋道长左手捧着一堆文书，右手伸出摊开，掌心放着一个明黄色的三角形。
“给我的吗？”南枝问。
“是的。”
南枝伸手去拿，想到南琛从邵意那得到的财神符三角，眉眼都笑的明朗起来:“是转运符吗？”
宋道长被他的笑容扎了一下，握紧了被温暖指尖扫过的掌心，抱紧文书。“不是，是平安符。”
南枝垂眸，打量着手里捏着的小小三角。现在，不管那句诗词对方有没有误会，都没关系了。
“谢谢。”南枝微笑。
宋道长轻轻嗯了一声，“我先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南枝点头：“明晚潜修结束后，我也有东西送你。”
宋道长收敛了神色，下意识就说道：“不用。”
南枝没接话，“快回去吧，文书还没写完吧？”
那登记册那么厚，估计要抄很久了。
“嗯，明天早上5点半要上山，早点休息。”宋道长嘱咐道。
宋道长走出很远，南枝还在树下站着，在那人回头时，南枝快速转身看向柏树上挂着的介绍牌子。
这是一颗300年的柏树，盘根错节，真是苍劲啊。
他摸着手腕上的手串，那符纸还在掌心。心脏狂跳着，就算呼吸着夜色下柏树幽静的味道，也沉寂不下去。
“喂！你在看什么？”林文雯探头过来，把南枝吓得回神，她笑着说道：“刚刚我们把经文整理好了，秦黛先回宾馆送去给岑阿姨。”
“那就好。”
“我打听过了，”林文雯又说，“今天晚上有人上山，下面的小餐饮店会开到9点，走吧，去吃东西。”
她说完，就拉着南枝，跟南琛和罗筠一起往山下走去。
这个点确实还有人陆陆续续在上山，一部分是来看日出的，还有人是专门来参加周末仪式的。
几人还是穿着白天的道袍，所以往山下走时，接收了一大波注目礼。
他们买到了咖啡、烤肠、大肉串和冰激凌，边吃边往回走。
“明天还要穿这身衣服，还好我买了木簪，不敢想插根筷子会有多社死。”林文雯感叹。
“明天结束后你们回去吗？”罗筠问。
南枝垂眸，明天傍晚就可以下山了。三天两夜的潜修，居然只剩下最后一个白天。
“我和秦黛会再住一晚。”林文雯左手咖啡，右手冰激凌，心情好到起飞。
“我也想再待一天，可是这边房费好贵啊。”罗筠唉声叹气。正好赶上周末，但是回家之后，就算是星期天也得好好学习。
林文雯想了一下，“那你来我们房间挤挤？我跟秦黛来之前就已经续费了，房费贵是一方面，你就算有钱，今天也订不到周六晚上的房间了。”
罗筠想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不太好。”
虽然开玩笑说要姐弟恋，但是毕竟他一个男的，去挤女生的房间也太奇怪了。
南琛搂住他的肩膀，“那你来跟我们住吧，我们那是大通铺，睡三五个没问题。”
罗筠点头，“谢谢琛哥。”
南琛眯眼睛，这下不叫叔了？之前就是故意膈应他是吧？“跟你父母联系说好了才行！”
罗筠点头，赶紧给他妈妈发信息。
南枝看了一眼南琛，“我们明天不下山吗？”
南琛眼神躲闪了一下。“反正你假期是到下周一！急什么？”
提到假期，南枝又头疼了，不管如何，周一他还是得去医院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不过，能多待一天也好。
他们回去后就分别回了住的地方了。去柴房的路上路过厢房，那边人来人往，男男女女都有。
南枝往里瞅了一眼，厢房比柴房还拥挤，上下铺，跟大学宿舍似的。一个屋挤了得有十几个人。
对比之下，柴房真不错啊！
回房间后，南枝立刻躺下了。打开手机后，发现自己被林文雯拉进了另一个微信群里。
群名称是“24年第三届潜修团”，群里有个小助手微信号正在发布明日的任务表格。
“好家伙，这都要结束了，才把我们拉进去！”南琛感叹。
表格上是明天仪式后潜修团的任务分配，包括值殿、擦神像、看香摊、义工引导等……总之就是正儿八经体会一下道士的一天。
南枝看了一眼表格，他、南琛，还有另外两个人负责值殿。监管的道长是宋道长。
他快速发了个点赞的表情包。
随即又点开了和宋道长的对话框，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两人并肩走着，他像个青衫落拓的散漫人，而宋道长就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道系青年。
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是很和谐。
他点开宋道长的朋友圈，空白。连个性签名都没有。
他喜欢的这个人，他好像无从了解。这种无缘由的深陷，很热烈，也极其危险。
——
离开观书殿后，宋道长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梨木堂。每天煮茶论道的地方，此刻坐着几个人，都在忙着按登记册写表文。
自从佛系道系这样的词语开始流行起来后，选择上香和做法的人越来越多，每次仪式日，道长们都抄的手酸。
宋道长写好一张，扯起纸张放到一边，一张纸片被带的飞到了地上。
“咦，这是什么？”沅一道长眼疾手快，俯身捡了起来，“山有木兮木有枝……”
宋道长伸手，没说话，只是皱着眉。
沅一笑了一声，拍到他手上。
“这么凶？还给你！是你收到的，还是自己写的？”沅一目光灼灼，细长的柳叶眼捕捉着师弟脸上的表情，“哦是别人写的啊，那我掐指一算……”
她手掌翻开，拇指食指掐起。
“师姐，别算了。”宋道长把那张纸放到了登记册最下面，垂眸继续写文书。
其他道长看着沅一，等着想听她到底要说什么。沅一道长在观察微表情这块非常有天赋，被评选为云容观最有天赋的面相大师、玄学神算、解签圣手。
所以她即使不结合卦象，也能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来。
沅一面对众人期待的表情笑了笑，一副了然的神色，开玩笑道:“宋道长，你睁眼看看，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宋道长眉毛都没抬。
邵意作为现场唯一知情的人，震惊了。这话里的意思，是他理解的那样吗？
宋道长虽然没搭理别人的调侃，但是眉头一直没舒展开。
他应该把那张纸扔掉的，但是最终却夹在书里，带回了房间。
——
南枝睡了一觉，定了晚上10点半的闹钟去洗澡。
他们到时浴室更衣室没人，但是里面隔间里有水声，南枝赶紧拿了东西冲进了隔间，拉上了帘子。
10分钟洗完裹好浴巾出来，过道里有两个人在说废话——你洗澡哪？您也洗澡哪！
在他的视线范围，一览无余。
南枝愣了一下，转身捂住脸：“啊！我的眼睛！”
南琛：“你鬼叫什么！”
鸣泉：这孩子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了？
然后他一想，在南枝转身前，看到的就是他和南琛吧……所以，脏东西一定不是自己，只能是南琛了，他看了一眼南琛。
南琛捂住自己，“你看我干嘛？”
“别遛了，先出去吧！”南枝低着头，前方一双长腿走过来，还好是裹了浴巾的。
“眼睛怎么了？”
宋道长的声音从偏远的前方传来，所以正对面这个大长腿又是谁？
南枝抬头，他面前的是白天那个肌肉男，那人已经走到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右手边最尽头的隔间里走出来的是宋道长，也裹着浴巾。
“让一下。”肌肉男说。
南枝侧身，那人没什么表情走了过去。
“怎么了？”宋道长已经走到他身侧，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水滴落在锁骨沟壑里。他的身上也没擦干，像是着急跑出来随便裹了一下浴巾。
上身宽肩方胸，腹肌壁垒分明。裸露的肢体上隐隐流动的水迹冲击着南枝的视网膜。
南枝移开目光:“没事，要长针眼了。”
宋道长:？
“我先出去了。”南枝转身就走。还好鸣泉和南琛已经不在了。
他摸了摸发烫的后脖子，明明是特意避开了宋道长说的时间，怎么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结果到了更衣室更社死了，那个摄影师也在，看到南枝时，眼睛又亮了起来。
“又遇到你了！”摄影师走过来。
南枝皱眉。
“南枝，”宋道长挡在了南枝身前，“你去隔间穿吧。”
南枝被宽阔的后背遮挡住。
“嗯。”南枝点头，拿了衣服去了隔间，穿好才出来。
路过吹头发的小隔间时，他看到宋道长和那个肌肉男正在里面吹头发。
南枝没忍住瞥了一眼，两人都裸着上身，从骨架上来说，宋道长的比例似乎更好一些。
“你要吹头发吗？”宋道长余光注意到他，关了吹风机问他。
南枝摇头，“我先回去了。”
出了浴室，他就看到南琛和邵意站在梨树下聊天。邵意显然很困了，捂着嘴巴打哈欠，但是南琛还在问问题。
“叔，你别缠着邵意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邵意看到南枝时，又想起了梨木堂那件事。古希腊掌管微表情的神说宋道长不是两眼空空，那他就算瞎了，眼睛也必然不是空的。
所以刚刚南琛问他那些问题，果然是替南枝问的。
比如“你们武当可以自由婚恋吗？”
武当他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们这一支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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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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