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少女动作放得轻慢,似怕扰了屋内人休息,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不多时,一着轻便灰布麻衣,比之少女还要矮半个脑袋的‘少年’拉开房门。
“阿姐。”
‘少年’开口,声音略微沙哑,雌雄莫辨。
少女莞尔一笑,将手中捧着的衣物递过去,鹅黄色的软布上绣着花蕊,瞧着便是为姑娘家准备的。
“昨日上山发现了魔物的踪迹,新衣过后再试,这几日你便去隔壁大娘家借住。”
少女点了点头,指了指其衣物上的补丁,又比划了几个动作。
“不必,有几身换洗便可。”
‘少年’眉眼舒展,却掩不住眼下乌青。
少女这才注意到‘少年’面色不好,无声询问。
“无事,梦魇罢了。”
少女若有所思点点头,比划问,‘这次郎中开的药也未见效吗?’
所谓‘少年’正是永亦,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停留三年,身量也长了不少,而她口中的阿姐,正是当初救她的少女。
少女天生患有哑疾,口不能言,永亦同她下山,从旁人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少女的身世。
阿玉是被村中一老寡妇从山里捡回来的,老寡妇离世不久只剩一孤女孤苦伶仃,免不了受人欺负。
那日有人翻过院墙发出动静,阿玉惊醒后连忙从后门跑上了山,因此遇见永亦也是偶然。
至于永亦自己在这方世界的身世,她并不在意。反而时不时想起那日出手相救的白影,或许……是某位路过的妖族。
下山后,永亦本欲歇息几日后离开,却在当夜抓到了正翻墙的男人。
她本不想麻烦阿玉,却见她处处遭人欺压,阿玉正值妙龄,孤身一人手无寸铁之力,自然让某些心术不正之人,起可图之心。
永亦受阿玉照顾,自然要护她,有永亦这样会武之人在,一来二去,无人再敢欺负阿玉。
阿玉比永亦年长六岁,永亦便唤她阿姐。
靠阿玉一人做些杂事显然不足维持两人生计,永亦便上山设些抓野物的陷阱,拿去酒楼售卖,渐渐宽裕不少,这几年永亦每日练武,十二的年岁高出村中同龄不少。
之前到镇上便偶然听旁人提及,称此类体型庞大得不正常的动物为魔物,野犬仅体型变得硕大,乃最低等的魔物,只要人手足够,备上法宝,便能将其降伏。
此界共存人妖两族,人族昌盛,而妖族最低等的小妖练成人便需百年,然人族势弱,妖有变幻之法,有道者领悟道法,法能降妖,则立道门,纳徒传道。
妖或生邪心,吞噬精气成大妖,道者诛之,以天下妖为邪。人与妖之间,摩擦不断。终止于百年前人皇与妖王定下盟约,人妖划界,相安共处。
诛邪塔于那时立,据说塔中镇押的是百年前修炼邪法的妖物。
其身虽灭,怨念残存,魔物是某些未生灵智的动物误闯至塔周染了邪气而成。
十年前有邪祟出逃,魔物剧增,民间也出现了不少自称猎魔师的人,将魔物尸首上缴官府,获赏银谋生。
永亦认为这是个不错的路子,若能在攒些银两,两人就到镇上买处小院定居。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便顺其自然。
起初她并未告知阿玉,也未刻意隐瞒。阿玉以为她加入了镇中的猎魔队,稍稍放心些,如此永亦便不在过多解释。
永亦带上阿玉替她准备的干粮和水入了深山,依昨日发现的痕迹,顺着踩踏过的杂草与折断的树枝,空气中残留着浑浊的气息,很微妙,也让她很快确定了魔物的方向,翻过一重山,追上时正见一竹鼠模样的魔物伏地啃食野鹿。
永亦屏息放慢步伐,手持如玉制的匕首弯刃处泛着寒光,慢慢逼近。
寻常匕首难以刺入魔物的皮毛,这种匕首虽是由低等魔物的骸骨锻造而成,却也能划破中等魔物硬化的皮毛,猎魔师中近乎人手一把,当初为了买下这把匕首,近乎花光了永亦这两年攒下的银钱。
魔物体型不小,立起应足一人高,周围萦绕的黑雾比当初野犬要浓,对如今的永亦来说,不算棘手。
光影闪过,永亦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魔物发出尖锐的嘶鸣,吐出一滩未来得及吞咽下的血淋淋的肉糜。
永亦深知只有真正刺入魔物的要害,才会令其发狂,她紧紧攀附,手中匕首完全没入,直至黑雾消散,魔物完全不再挣扎,这才拔出,黑血飞溅,沾满她双手。
她起身,神情看似漠然,握着匕首的手更紧了几分,风吹叶落,抬眸时眼中杀意尽显,眼底暗藏猩红。
林荫越发黯淡,她熟练地拆解魔物的尸体,最后只留无法供人食的血肉。
一时狂躁的心跳缓缓平复。
正欲离去,永亦忽觉林中一时静得诡异,整个人紧绷,锐利地扫视四周异处。
转身时,利刃飞出。
“小友不必紧张。”
温和的声音响起,是一着蓝色华服的妙龄女子,风声划破,那女子身材婀娜,闲庭漫步间躲过,抬手间握住柄首。
永亦眼中闪过警惕之色,对方神情一片和善,将匕首归还。
“小友是猎魔师?能够独自猎杀魔物看来有几分本事,不知师从何人?”
女子声如黄鹂,悦耳动听。
永亦漠然拿回匕首,不予理会。却也暂时不敢得罪此人。
“小友留步,我只是偶然路过,观小友根骨极佳,可愿拜入国师门下。”
“不愿。”永亦利落干脆,让女子很惊讶,“小友未曾听说国师府?”
“不曾。”
永亦厌烦旁人无端纠缠,何况此人神出鬼没,让人无端生疑。
女子似不曾看懂永亦的漠然浅笑晏晏,“是我唐突,未曾报上来路。我名卿月,国师座下二弟子。”
永亦神色微缓,“在下永亦。”
“永亦小友若是拜入国师府,以你的资质,不愁前途,国师惜才,想必也会偏拂一二。”
“何况你我同为女子,如此唐突小友也是出于心中惜才之意。”
永亦不欲多言,绕开女子。女子愣了一瞬,微微笑,“是我叨扰了。”
“告辞。”
“永亦小友若是考虑好,随时到国师府寻我。”
永亦离去,留女子一人在原地。
·
山寺清晨,浑厚的钟声一声叠一声漾开,山腰处的薄云散开,金光直射庙宇。
一种有梧桐的小院,已有两个小沙弥扫着地上落叶,而旁边的屋门依旧紧闭。
“你说小师叔今日何时醒?”小沙弥睁着圆圆的大眼,问旁边一脸悲悯相的小沙弥。
被问的小沙弥停下手中动作,思考道:“若是青小师叔此时应该快醒了,若是白小师叔……午时才会起。”
圆眼小沙弥弯眼笑,“所以我才让你猜呀。”
两位小沙弥口中的小师叔,虽然已是一百多岁的妖族,看上去却不过五六岁,此时躺在窄小床榻上,怀里抱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头顶一对软乎乎的耳朵压得乱七八糟。
不多时,小人悠悠转醒,看着眼前雪白的尾巴尖,睡得红润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嫌弃。
“又把尾巴露出来。”
渚青将露出的耳朵与尾巴收起,一板一眼地穿戴服饰,推门而出。
见屋内人出来,两个小沙弥相视一笑,恭敬道:“青小师叔。”
渚青点点头,因看上去年纪尚小的缘故,有一种强撑大人的错觉。
两个小沙弥见谢青正欲打水,一人连忙上前帮小师叔将水打上,一人去斋堂取给小师叔温着的早膳。
渚青无奈谢过,板着小脸再三申述今后他自己来便可,两个小沙弥笑着点头,未听进一言。
青小师叔不需要,白小师叔可需要他们照顾的。
渚青从两人对视的眼神中读出其所想,心中默叹。
小沙弥口中的‘青小师叔’‘白小师叔’皆是一人,不过因一些变故导致神魂分裂。
他本意是躲过师尊禁制,亲自入鸿蒙尘镜,鸿蒙尘镜映射各尚未成型的小界,能入镜中的,只有他们的一缕神魂。
若是叫师尊察觉,定然受罚,如此他便先做了一世‘谢青’。
他与作为谢珏的丹珏本就是双生子,两人私下达成一些约定,这便成了上一世他位极人臣,而谢珏安安心心当他的小世子,好不快活。
按照丹阙意思,于他们离去后安置好那位叫金露的侍女。
送其回到渠勒,安置其家。
那一世,他的封存的记忆于丹阙离开后苏醒,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二老也来其中参了一脚。
那师尊也必然知晓,所以在三年前来到此界时,他神魂无法融合。
殊白在此界待了百年之久,云隐寺前方丈在还是一个小沙弥时便捡到了为妖族婴孩的殊白,一直教养着殊白,自然也看出殊白是心智不全的痴儿。
前方丈圆寂,如今的方丈是老方丈坐下弟子,也就是‘他们’的师兄,法号慧海。
慧海方丈并不意外渚青的出现,只道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渚青可是清楚知道,慧海对殊白比之老方丈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只淡淡唤一句‘慧海师兄’,就能观其眉眼流露出的失落。
这个小傻子,还挺会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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