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落在地的两人同时起身,仅一瞬,双拳相抵,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竟就此缠斗起来。
不过几个来回,孟承烈擒住永亦。
永亦俯首,低垂的眼眸锐利中带着清醒。
地府燃不尽的阴火,身侧牛鬼蛇神伫立,青面獠牙的判官拍案,镣铐沉重……
杀孽……
这——是她的业障。
有人制止,那便能有所放驰地宣泄片刻。或许终有一日,‘障’遮目,到那时……
“你哪里来的孩子?”
孟承烈发觉方才如野兽一般的孩子乖顺了几分,松开了手。
永亦抬头看向他,满是脏污的小脸,脸颊尚且还留有一点软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锋芒。
“我是猎魔师。”
雌雄莫辨的嗓音低哑着,仅一句话,永亦解释清自己的身份以及为何会出现于此。
孟承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视线落在永亦身上不由得皱眉,“你一人?”
孟承烈话未说完,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孟将军!孟将军!”
永亦与他一同看去,数十近侍,高大的帝王簇拥其中,明黄刺眼。
“参见陛下!”
众人跪下一片,孟承烈正欲提醒这个看上去很是桀骜的孩子,见她已利落同众人一齐跪下。
“陛下。”孟承烈上前行礼,宣德帝唤他起身,身后众人具起身。
孟承烈招下属处理魔物尸体,他则候于宣德帝跟前。
寥寥几句,宣德帝似乎对自称猎魔师的孩子很感兴趣,于是永亦随一侍卫引至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即便面前的帝王刻意缓和语气,依旧处处透露着威严,永亦不是十岁孩童,自然无惧,抬头眼中未有怯意,“回陛下,草民名永亦。”
“无姓?”
永亦缄默,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赶在宣德帝身边的小太监出声催促前,她开口回道:“姓霍。”
“霍永亦。”
她出声强调,抬头看向面前帝王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听孟将军言你方才救了他,助他击杀魔物。方才朕见你身手不错,竟能在孟将军手下过上几招。”
此话便是问为何永亦突然对孟承烈出手。永亦还未答,孟承烈一脸严肃道:“此子身手敏捷,是可塑之才。”
宣德帝笑骂他几句‘武痴’,随后问永亦所求。
“草民的匕首断了。”
宣德帝眉梢一挑,目光真正落在永亦身上,面前十岁左右的孩童,衣衫破旧,浑身脏污,不及旁边侍卫肩高,脊背却是笔直,眼眸垂下,像是在刻意躲避。
宣德帝笑,笑意不达眼底。
永亦抬眸,对上那深邃探究的目光,心中一沉,面上无任何变换,似乎方才只是出于孩童的好奇,飞速移开视线。
笑罢。
宣德帝无意为难,唤孟承烈带永亦退下。
“你方才救了本将,若其他需求,可以向本将提。”嗓门天生粗犷的武将故作柔和,显得有些别扭。
永亦停步传向他抬头道,“多谢将军。”
这是谢孟承烈替她在宣德帝面前解围,亦是婉拒。
孟承烈表露出有意收永亦为徒的心思,如此听来,知永亦并无此意,便不多做强求。
命人拿来一把匕首和一块令牌。
就在永亦接过准备离开时,林中传出突然阵阵虎啸,众人立马警戒。
永亦拔出匕首,刀刃沉重,边缘寒芒闪过,材质并非寻常魔物骸骨所制。
声音响动越发巨大,似乎冲此方向而来。
永亦神色紧绷,忽感一阵阵目眩,她毫不犹豫向自己手臂刺去,孟承烈眼疾手快制止了她的动作。
永亦朝他看去,身形一软,整个人倒下。
孟成烈急忙接住她。
虎啸声骤然停止,猛虎异变而来的魔物倒在林中,众人看去,一蓝衣女子身形飘然从魔物身上飞过,落在他们面前。
·
官道旁驿站外停满车马,巡逻队来往密集,里外皆有卫兵。
“吱呀——”
房门推开的声音不算小,来人也未刻意放缓。
床上原本熟睡的人猛地起身,警惕的目光与一双盈盈美目对上。
“醒了?”卿月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永亦小友,真是有缘。”
永亦昏迷前的记忆复苏,联系之前到卿月自称国师府的人,目光变得平淡,手掌撑着的地方摸到一处硬物。
“这里是何处?”
“驿站。”
永亦掀开薄被,发现身上已换洗干净,破旧的麻衣换了一身略大的锦缎里衣,而硬物,是之前孟承烈交给她的匕首与令牌。
“小友宽心,是随行的侍女帮小友梳洗的。天色尚晚,我给你端来些吃食物,小友用过后好生歇息吧。”
永亦目光落在卿月手中端着的托盘,女子指尖纤细白嫩,木制的托盘则粗糙许多,托盘放置在桌上,盘中的食物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青色外衣。
“多谢。”
卿月眼眸中扬起笑意,未在多言,离去。
永亦缓缓行至桌前,未动筷。
窗外隐隐透进火光,她看向那处眼睛眯了眯,似乎能够听见外面的嘈杂声。
不知不觉,她披上外衣踏出房门,驿站大门处的守卫记得她,简单过问几句后便放行,只是眼神有些怪异。
她踏出门,远远就见身着铁甲的几人在篝火旁围作一团。
守卫都是孟承烈手下的兵,现在还未到他们巡逻的时辰,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只野兔,一人眼尖发现了永亦,中气十足地招她过去。
“小兄弟你醒了!来,一起吃点!”
几人挪开一个位置给永亦,她顺势坐下,几人看清她的衣着,招呼她过来的男子在几人中年纪看上去最大,几人看上去也以他为首,他笑呵呵道:“小兄弟怎么穿着女娃的衣服。”
永亦一愣,低头才发现衣衫腰带处绣着大团的花。
她浅浅笑了笑,几人记得她今日猎杀魔物的样子,谁也不敢轻视她,笑过后便转移了话题。
一人撕了条兔腿递到永亦手中,其余人一边撕肉一边浅酌囊带中装着的酒水,唯独永亦,他们扔给她一个水囊,里面是清水。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为首的男子口中咀嚼着肉,看上去有些不雅。
“霍永亦。”永亦默默啃了一口手中的兔腿,油脂的香气流入腹中。
“那我就喊你霍小兄弟,我叫吴量,你喊我一声吴大哥可行。”
永亦并未多做其他解读,“好,吴大哥。”
男子喝下一口酒随意擦了擦嘴,笑:“霍小兄弟身手了得,我也就在年龄上占个便宜。”
几人聊起今日之事,他们听说将军有意收永亦为徒,对于一平头百姓家的孩子来说,平步青云之事,竟没想到有人会拒绝,这让他们好奇万分。
“理由么?”永亦并未直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却也不如白日那般坚决。
如今的场景,总让她觉着怀念。
她眸中倒影着火光,转移话题问:“那……孟将军,你们认为孟将军如何?”
话头起,永亦能感觉到几人字里行间对那位孟将军的称赞与信服。
她与他们交谈,神色是许久未有过的松快。
孟承烈正好与陛下商谈完要事出来,几个高壮的身影中间那矮小瘦弱的背影格外显眼,他想也没想走过去。
“你们在聊什么?”孟承烈走近,除永亦外几人起身,齐声喊:“将军!”
孟承烈瞧过一眼,“哪里来的兔子?”
“抓的。”吴量率先笑道,“这不还未到我们巡逻的时辰嘛。”
“不错,让个位置。”孟承烈挥手,顺势坐在永亦右侧,魁梧的身躯无形之中有些压迫。
永亦瞧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水袋上,她晃了晃,“是水。”
孟承烈显得凶煞的脸上露出笑,看起来依旧不太面善的模样,随手拿过旁边士兵的酒喝了一口,“水有什么意思,酒才够味儿,你会喝酒吗?”
还未等永亦回答,他笑着喝了一口,然后还给了旁边的士兵,“你们几个都少喝点。”
“是!”
几人的交谈并未因孟承烈的加入而拘束,反而更加高涨热情。很快到了吴量几人巡逻的时辰,逐一离开。
只留他们二人。
“你小子倒是不怕死。”孟承烈将手中的骨头扔进火堆中,永亦看着烧红的木材断开。
“跟发狂似的,不是朝我来就是朝自己捅刀子,简直像个小疯子。”
他平静地说着,刚毅的脸上眼中带着欣赏。若是在无旁人的情况下,如若没有这股狠劲,怕是早早葬送兽口。
“将军在夸我吗?”永亦反映平淡,两人之间仿若旧识之间攀谈。
“这可不是夸。”孟承烈喝了一口酒,这是让吴量留下来的,他下意识递给永亦,然后又收回。
“我会喝酒。”
身侧瘦小的少年声音在他耳中如蚊蝇,但还是听清楚了,孟承烈瞥过去一眼,嗤笑一声:“谁教你的?”
永亦久久未答。
一位旧友……
‘永亦!来!尝尝!’
‘什么东西?唔、咳咳,好呛。’
‘打仗这么猛,怎么喝不得酒哈哈哈……’
‘咳咳,这是酒?会打仗与喝酒何干!’
‘没关系没关系,多喝几次,喝习惯了酒量上来了自然就会。’
‘欸……你不会醉了吧。’
‘胡说!’
那日,她确实醉了,也正如窜唆她喝酒的人所言,多喝几次,便习惯了。
只不过,在她学会喝酒之后,却没能在同那人拼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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