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府了。”
谢珏将怀中的锦盒放在桌上,依依不舍地同慢慢道别,即便两人每日都会在梦境中相见。
金露端着茶水入内,谢珏随口嘱咐。
“好好照顾你家公主。”
说罢又同慢慢道了一次别,“我走了,明日再来找你。”
“我有些想吃北巷的馄饨。”
“好,明早我给你买来。”
慢慢温声拒绝:“太麻烦了,你陪我一同去,然后你去学宫,我回府。”
“嗯好。”谢珏柔声应下,走到院门,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道:“我叫府上的厨娘做几样你常爱吃的点心,今日太晚,明早我一同送来。”
慢慢思考片刻,点名要了两种甜咸味的,谢珏心中记下,这才离去。
瞧谢世子这模样,是舍不得公主呢?
金露凉上一杯水,将公主交给她的花寻来一个花瓶插上,这才走到公主身侧,“桌上的锦盒是谢世子带来的,公主不打开看看?”
桌面上放着扁方的锦盒,慢慢坐于桌前,先润了润嗓,问金露:“你今日玩得可尽兴?”
金露眉眼带笑道:“尽兴,奴婢放纸鸢比他们厉害,还得了那彩头,是一支银簪。”
金露声音中满是雀跃,说着指了指头上的银簪,慢慢见她发自心底地欢喜,也会心一笑。
手指轻轻拨开铜栓,将锦盒打开。
里面绸缎垫着的,一串松石雕花银珠手链和一对水色玉镯子,东珠软臂环,还有同样缀饰的颈链、与头饰。上面镶嵌的宝石色彩通透明艳却不繁杂。
“诶,看上去同公主耳垂上戴的很是相衬。”金露疑惑道,这才发现公主换了一副耳坠,恍然大悟,应该都是谢世子送的。
慢慢扬起一个带着困倦的笑,“金露,明日穿戴这套。”
“好,奴婢先伺候公主睡下,公主今日也该乏累了,奴婢等下在叫人去寻一套相衬的衣裙。”
·
谢国公府门口,谢青的马车被人半路拦截,来人正是五公主高雅。
谢青听小厮传信,不免皱了皱眉,但毕竟是公主,礼不可废,他下车草草行过一礼,正欲离去。
“等等。”
高雅连忙喊住他,她心有不甘,谢珏既然订亲,那她便把目光全然放到了谢青身上,贵为公主的她向他低头,她不信谢青不动容。
听着高雅胡乱说了一通,神态言辞间带着傲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瞧。
谢青面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温文尔雅,“宫禁森严,公主再不回宫,贵妃娘娘恐怕会着急的。”
言辞切切,似乎是在为高雅考虑,这样直接回避她的话,算是明确强硬地拒绝了她。
“你!”高雅不至于听不懂其中深意,她气急败坏道:“本公主瞧得上你,是你们谢家的福气!你敢拒绝我,我要告诉父皇,让他贬你的职!”
“陛上贬臣的职,定是臣哪里做得不能叫陛上满意,若是因此,未免叫人寒心。”
他说话依旧温和带微微笑意,分明是与谢珏同样上扬的眉眼,他笑起时却是谦谦君子带着独有的温和。
而这时,但凡熟悉他的人,特别是在他手下做事或与他相对的官员,便会清楚地知道,他面上虽带着笑意实际却并不达眼底。
话中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左右他的婚事,若是违背此前的承诺,硬逼臣子娶公主,到时候场面难堪,也会叫陛下失信于人,会让人怀疑,皇上金口玉言,为何又俩相驳。
“哼!”
高雅说的也不过是气话罢了,怎会真敢闹到高景帝面前,除非她当真是个实实在在的蠢货,但也确实算不上聪明,自持身份金贵,只会以此挟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忌惮其身份。
黄齐公府与谢国公府有过节,想来五公主贸然来找他,贵妃娘娘也是不知情的。
高雅上马后一把推开身侧搀扶的宫女,呵道:“回宫!”
他们谢国公府兄弟都如此瞧不上她,一人宁不娶,一人瞧上那小国公主,凭什么!
越是得不到,便越想攥于手中。
高雅脸色沉沉,想起近日来母妃频频出宫看望舅舅,他还在府上闹着要找谢珏麻烦,硬要娶渠勒公主,圣旨都赐下了,还惦记着那张脸……
不得不说叔侄相似,高雅自己不也惦记着谢青、谢珏的好皮相么?
谢珏出安西邸后正巧看见皇宫的马车离开,认出是五公主高雅的马车,心中生疑。
随口问了一句,从跟随兄长的小厮口中得知,原来是这五公主不知怎么想的,瞧上他兄长谢青,上门歪缠。
想起以往李泽宇虽口提过一句,这位公主似乎也对他表露过有意,谢珏脸上的表情一样难尽。
果然是黄家人,脑子都不好使。
谢珏此前问过兄长为何不愿娶亲,谢青神态温柔道他在等一个人。
谢珏当时还真以为他有了喜欢的女子,痴心地等人家,转头与娘提了一句,一询问,压根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谢青却淡定说他还在寻她。
这更像是随口胡诌。
夜里入梦时谢珏同慢慢闲聊时提及,两人坐在草地上,之间隔着不过一拳的距离,他的眼眸突然亮了,笑出声来。
“许是我也在暗自寻你,不然我怎会入你梦中。”
相比之下,兄长就不如他好运了。
“我此前未有心仪的女子,与你初见时,惊讶你同我梦中之人一模一样,又觉得愧疚想躲着你。”
那日其实也没躲过去,他本想先行离宴,就撞见了慢慢,然后稀里糊涂地就把贴身的玉环送了出去。
只是夜里梦中最后的画面,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狼群穿过他一口咬向慢慢伸向自己的手。
慢慢哭着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梦。
他能感觉到是一个梦,本不愿醒,却被慢慢唤醒了。
当时他心里最后想的是——她快碎了。
第二日,慢慢邀他赴宴,她看上去就像碎掉的琉璃重新粘连上,只需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有一丝心疼,更多隐藏的情绪当时自己都理不清,只是不想拒绝她。
他能肯定的是,他心中是期待的。
赴约后,不知怎么就谈及婚事,他应下了,怕慢慢后面改了主意。
恰巧当日母亲询问,又有兄长推波助澜。
算下了,在此之前,在梦境之外,他们只见过两次面。
幸好,春日宴后他准备早早离开,才扶住了昏睡的慢慢。
“原来你是在躲我。”
慢慢抿唇浅笑,眼眸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初见时谢珏会因为刻意躲她,才阴差阳错地与她碰面。
不过……她感到疑惑的是,“为何觉得愧疚于我?”
谢珏回想此前渠勒使臣入京时李泽宇同他说笑,下意识收敛了笑意,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李泽宇总爱拿我说笑,当时……说下妄言。”
那句红颜枯骨,他如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发誓,当时并无其他欺辱之意。”怕慢慢误会,谢珏正色直言道。
慢慢点头,她相信谢珏。
少年矜傲,或许第一眼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不如他兄长谢青温和有礼,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以偏颇傲慢的眼光待人。
无论在梦境是否能真实感到疼痛,谢珏一如既往地护在她身前。
略过这一点,他继续,“我原以为我并不是痴恋皮囊之人。”
只听他轻咳一声,低沉嗓音道:“人未必免俗。在初次梦境中,只一眼,我便被你吸引。”
“那段时日总梦见你被狼群分食,以为是因那一句失言。”
“景宜园初见,你长得同我梦中一样。此前我们并未见过,所以当时才会一时慌了神,想要逃避。”
梦境中他暗生情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每一次都在他梦中走向死亡。
听他将魇梦存在的诅咒误以为是他梦中的恶念,慢慢摇头安抚似地打断他。
“这是我的梦境。”
当谢珏像游魂一样出现时,慢慢想——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角色。
后来发现,好像是有人误入了她魇梦中。
所以谢珏在知道真相后无需内疚。
“本就玄之又玄的事情辩解不明,但我冥冥觉得定是我自愿入你梦中去的。”谢珏强调。
“我无法假言自己并非贪恋皮囊,你相貌生得太好……但我发誓,我绝不是见异思迁之人。”
李泽宇一语成谶,他当真一眼便为慢慢倾心。
可若细究换其他人顶着同样的容貌,他应该也只会在初见时,眼中闪过惊艳,生不出更多类似爱慕的情绪。
他的眸光向来清澈赤诚,被这样的眼眸注视,饱含少年的一腔爱意,很难不叫人动容。
慢慢抬手描绘,指腹轻轻从他的眉尾,撩过眼尾他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的睫毛。
谢珏一动不动任她触摸,微凉的指腹停在那里,他下意识用余光去瞄。
“依你所言,我也是贪恋皮囊的人。”慢慢一字一句温声陈述,“那我们在容貌上很相配。”
是明明不带任何挑逗之意,却另谢珏脸红心跳的话。
红唇微张,碧眼含情,盈盈水光几乎快让人沉溺。
咚咚—— 心跳如鼓。
“你…你别这样看我。”他嘴唇蠕动,方才振振有词的模样不复见,他的目光开始闪躲,“我脸红了没……”
慢慢掌心托住他的脸颊凑近,不知此举像是自己在调戏他,细看后告诉他没红。
太近了。
谢珏垂眸,入目是他们贴近的衣摆,彰显他们此刻的亲密。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渐渐平复。
“谢珏。”
“嗯。”
听慢慢喊他名字,他目光移回,等待慢慢接下来的话。两人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谢珏,我想冥冥之中我来到这个世界,定也是为了寻你。”
这下他的脸肯定红了,谢珏心想,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慢慢这句话。
怎么不算他寻她呢……
.
梦境悄然变幻,转眼至黑夜,一直到天际扭曲。
浅睫颤动,那双浅色瞳孔比白日里要深些许。
回想昨夜梦境,慢慢不可思议地再次闭上眼,悄然翻了个身,发丝掩盖了小半张脸庞。
梦境若真,即便面对过许多次,脑中的弦依旧紧绷。
昨夜天幕暗下时,他们手持长剑,背靠彼此,等过许久,那一双双绿幽幽的光始终未出现。
现在——她醒了,从梦魇中醒来。
没有竭力的拼杀。
从最初麻木别动接受,到谢珏握着她的手拿起长剑。
所以……
慢慢埋于枕间,喉间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所以是诅咒渐渐削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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