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和一群小孩被关在一个地方。那里环境很糟糕。但是你没有放弃。很勇敢。”
哑巴的眼神里荡漾出光泽，是那种出自于真心倾佩的眼神。
在六十年前，他还是个小孩，见到了自己强大又美丽的姐姐，这股力量也支撑他走过了接下来的岁月。
“为了让同行的孩子不放弃，和你一起追求自由，你告诉他们要团结一心。要紧紧凝成一股绳子。
你宣称自己的父亲是东方国家的领袖，手里捧着圣经创造了自己的宗教。”
白羽的手掌拂过黑色封皮。心想这般桀骜不驯，真是照片上那个人干得出来的事。
自己又是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哑巴看着他的动作，继续说：“后来我们失散了。无处可去的同伴们，在我的主持下，重新团聚在一起。
我在去世之前，把经文重新编纂，留成三部分。在复活后，我取出了第二部分，重新集结了人手。”
白羽刚想说什么，就听见火警响起。地面震动，有黑灰从墙角落下。
怎么回事。白羽急忙走到门口一推开。看见一个人脸漆黑的站在哪里。
是杜明。这人本来就长得阴狠，此时不动如山，冷冰冰地看着他。
哑巴越过白羽的肩膀看见他。脸色发寒。还没等得及就看见走廊里有人惊恐的跑来跑去。
“警告！警告！敌袭！敌袭！请尽快撤至安全防空洞口！”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杜明冷冰冰地告诉他们，教徒发动了政变。现在他们需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和赵院长，还有李部长他们会合。
穿着防爆服的士兵举着武器和盾牌从前面的过道快速穿梭而过，哑巴拉住白羽的手腕，就要拉着他向前。
白羽猛地甩开，倒退。
此时基地供电似乎出了些问题。哑巴看着他们的后路上方灯管猛地变亮，然后爆发出火花——冷光管只剩下浅红色的视网膜残影。
那个青年摇头，然后后退，潜入了黑暗。
杜明的脸色变得更冷，点了点耳畔的蓝牙耳机，喊人过来。
有人在追他。他们居住的地方目前不是负三层的中心地带，属于安保部队和叛军的交战区域。
白羽凭借着昨天在来的时候看的地图，往内部跑。
杜明绝对想借此机会除掉他，他可以肯定。
再一次路过大玻璃房，白羽从上方俯视那些克隆人的生活。
由于监视装置是单向的，所以上方小规模暴动，但下方仍然井然有序。
他瞥了一眼，刚把目光转移回正面，猛地侧头——一枚子弹擦过他的脸颊。
他被包围了，前方一只五人武装小队将来路堵死。身后是另外一只队伍。
没有任何协商余地，他们开枪直接射击。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他扑到。
他抱住那人，那人依偎在他怀里，然后拉着他，用权限打开了侧门——进入了克隆体的世界。
打开这门需要很高的权限，起码外面那些士兵进不来。
白羽抱住怀里的身体，发现这人有漆黑的长发，原来是林医生。
围过来的克隆人，看着这个清瘦的青年，身上的鲜血。
白羽没有掉链子，在这个关头，找到了人快速给林医生做了手术，然后他握着侧躺在临时床铺的医生的手。
如果这些人知道外面世界发生的动乱，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影响。所以，白羽尽量要求领头人控制消息的范围。
领头人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并不相信这个外来人。
白羽只是走进一步，凝视着他，告诉他：“你必须相信我。因为我是你们的同类。”
克隆人都是进化人。
所以，他们天生就会相信白羽的话。
这可能也是唯一的好处了。
林医生看着白羽。两人已是相对无言。
窗外克隆人还在热热闹闹的过除夕，窗外的喧嚣只衬的室内格外凄凉。
林医生先开口：“你在想什么？”
虽然这么说会对不起救他的医生，白羽还是遵从本心地，向心理医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想死。”
“我在想，为什么一切混乱、割裂成了这样。而我甚至就是那个造成一切的罪人。”
“我感觉被打入了地狱。”
他终于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和门外不知所以，还在愚蠢的幸福中的人们的笑声形成鲜明对比。
林医生叹了口气：“说的没错，你确实该死。”
“而且你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可是，你还有罪没有赎。”
白羽抬起头，他本性就是个单纯的人。一听到有赎罪的机会，他的痛苦才找到了消解的机会。
“我们去找宋旻吧。”林医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们对你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赎罪。为了，让这场浩劫中止。”
“现在发动攻击的人是赵复的黑手套，杨已经和他决定彻底打压宋旻了。他们今晚不等到研究院最高权限转移，是不会停手的。”
“那宋旻在哪？”白羽问。
“在外围。我们得让他进来。”
虽然伤势很严重，但是局势更加紧急。白羽背着林医生，走在最中间，和一队克隆人重返了观察层。
由于特殊的地势，在第三层对峙如同蚂蚁在翻糖蛋糕上战斗，在他们推开核心区域会议室大门的时候。包括赵复，李院长，还有几乎所有领导层都在这里。
推开门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有人在抽雪茄，有人在冥想。
倒是白羽身上沾染了林医生的鲜血，看着凌乱，在这场合格格不入。
这一路，他们是付出了人命才走到这里的。
白羽冷冰冰的环视一圈，走到最柔软的沙发前，把林医生放下，在她身上批好自己的外套。
然后转头，看见赵复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不下于老饕看见最美味的红烧肉。
赵复身旁，是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
他主动走过去。一边说：“聊聊？”
赵复眼睛亮了一下，刚向前走了一步——雪白的刀光如虹彩瞬闪而过。
他捂住血如泉涌的喉管，咯咯作响。
保镖即将动手——保镖本来要动手的。只是在此之前的一个瞬间，青年抬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
那冰蓝色的眼睛。
白羽面无表情走开，全程无人能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他手起刀落，再次把刀架在了杨晓声的脖颈上：“让他们停下来。”
一切都该停止了。于是三十分钟后。按照基地惯例会进行的领导层新年讲话正常开播了。
长期处于灰色地带，如同鬼影或者别的什么诡秘存在的进化教派——一改神秘，阴暗的作风，走到了电视机前。
出现在下十二区、负三层或中央城居民的荧幕上的是一个病怏怏的青年。他潦草的头发，眼下的乌青，表明他的精神状态和他仪表一样糟糕。
但这人一开口，就是：“大家好，我是进化教派的牧首。我叫白羽。”
原本端着饭碗，意兴阑珊的人们惊呆，纷纷让还在笑闹的伴侣，或者别的什么人过来一起观看。
“大家可能一直没见过我，没关系。以后可以一步一步来。我们来日方长。”
白羽有些尴尬，停顿了好一下。身后盯着他看的宋旻，医生，还有哑巴沉甸甸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这是身后。荧幕前数十万的人，用沉默和凝视看着这个年轻人。
白羽思考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经书。然后开始背诵——经书失传的第三部分随着记忆的恢复，如同乘法表一样自然而然出现在他脑子里。
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羞耻。这颗脑子的主人本来就是一股意志降临在人间的使者。
先是上帝，然后是撒旦。
白羽的意识再次出现抽离的情况。在直播的镜头前，在那大照灯下，看着自己挺拔的身躯，听着仿佛不是自己发出的、清越而具有抚平人内心的力量的讲经声。
“恭喜宿主经过自己的努力，世界观探索85%，剧情展开90%。”
“世间不可再有隔阂，因为你我亲如兄妹；世界不再再有欺诈，因为因果循环首尾相依。”
命运是一种概率，有人称之为神的旨意，白羽这种工程师习惯称之为混沌性。
而尽全力提高善的概率，降低恶的可能，是凡人能做的努力。
“恭喜宿主推动故事情节正能量发展，避免暗黑结局，达成’萤火之光’成就。”
“你我不可再相杀，因为血脉相连；你无需再放暗箭，因为团结在这面旗下之人已携起手来。”
在苦难来临时苦挨，并且相信总有好事来临的一天，就是愚蠢人类能依赖的最基本的概率法则。
……
“新年后，我要你们放弃一切颠覆行为，主动向亲人、上级和邻居自首自白过往行为。无论罪行如何，一概不杀。”
“克隆人作为我们的兄弟姐妹，将拥有人类一切权益。”
在付出无数人命的代价后，或许情真的好了起来，白羽完成了这场直播。
即使今晚九点前，相杀的鲜血还流淌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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