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夏悠醒得很早，她花了几分钟快速地冲了澡，随后在镜子前仔细地画着眉毛，直到头发不再滴水，她意识到可以了，差不多了。行李箱没有什么衣服可以选择，换好衣服，拉开窗帘，天空泛着白色，看上去就要下雨的样子，她心里有些失望，听说爱丁堡的雨要么不下，要么就下个不停，雨天会让她失去游览的兴致，只想找个咖啡馆坐着。
酒店自助区的早餐吃了两天就会觉得毫无新意。季夏悠在盘子里拿了一些烤蘑菇、煎蛋和培根，这些足够她吃饱，她在黑咖啡里倒入牛奶，用小勺搅拌着，手机叮铃铃地连续收到十几张照片，她放下勺子一张张点击下载原图，还没来得及保存，刘哲微信问他今天准备去哪儿，他可以做导游。她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打出Waverley，点击发送。她开始保存相片，并放大照片看着自己脸上的细纹和雀斑，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仔细观察自己，她从不猜测别人对她外貌上表现出的态度，她努力避免外貌在职场中的实用性。但眼下，细纹和雀斑却实实在在印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就是一个真实的36岁的脸。昂贵的面膜和面霜都只是安慰剂。
季夏悠把手机反过来，对着手机壳一小块反光的地方涂口红，她走出酒店，刘哲穿着藏青色的风衣，黑色休闲裤和棕色的church's切尔西靴出现在酒店大堂，他低着头看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来回点动，头发用发胶固定了一下，下巴处留着一点胡渣，看起来比昨天成熟些。带着书卷气息的成熟。
刘哲抬头就见到季夏悠，她穿着北面的白色硬壳冲锋衣，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的高帮康威鞋，背着没有特征极为普通的藏青色双肩包。
他揉了揉眉毛：“几点去Waverley？我可以送你。”
“其实是后天下午3点，在Waverley坐火车去利物浦，然后再去伦敦。”季夏悠边说边推开酒店大堂的门。
“那你今天打算去哪里？”刘哲问。
“去你的学校看看吧。”季夏悠边说边把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顺理成章地取消了原本去卡尔顿山的计划。
校园始终是充满活力的，青春的，热烈的，可以让人放弃防备又能捡起梦想的地方。布告栏上贴满各种讲座、课程和学生竞选海报。他们并排走着，肩膀不时碰到一起。也不知怎么，他们互相讲起恋爱史和失恋史。当然，季夏悠是有所保留的，刘哲也是用词抽象。
爱丁堡上空的云层压得很低。草坪上散落着枯黄的树叶，枯叶被一阵大风疾卷而上，在半空中形成漩涡状。小松鼠从路的一边悄无声息地溜走。季夏悠用鞋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他们的双臂自然地垂在两边，刘哲觉察到，只要手背无意间碰到对方，季夏悠会很快弹开，要么捋头发要么摸摸鼻子，表现出及不自在的表情。
图书馆后面有一片大大的草坪，他们坐在长凳上喝着咖啡，自然而然谈论着在爱丁堡大学取景的影片《one day》。风有些大，但温度刚刚好。
刘哲说：“Emma与Dex的爱通过死亡到达了永恒。”
季夏悠若有所思地耸了耸肩：“或许吧，谁知道呢。”
她抽了根烟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总之一见钟情让我觉得很奇怪。”
“对了，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英国旅行？”
“旅行就是旅行咯，至于一个人，当然是因为只有一个人。”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又自顾自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正午，天空渐渐泛出蓝色，刘哲提议去Ondine餐厅吃生蚝。落座后服务生端来柠檬水，原地站在季夏悠的手肘边，用职业化的微笑等待着客人进一步指示。季夏悠还在仔细翻页，刘哲迅速浏览一遍，合上菜单时望着季夏悠，刚想说话，季夏悠就把点单的事交给了刘哲：“我什么都吃，你看着点吧。”
“好的，需要来点酒吗？”刘哲问。
“威士忌，加冰。”
刘哲也给自己点了杯啤酒，酒上来后，他议题为萍水相逢碰杯，当即每人喝了一大口。
“去利物浦旅游倒是很少见。”刘哲打开话题。
“唔。”季夏悠顿了顿接着说：“我要去安菲尔德看球，买了KOP看台的球票。”
他们为双方都是体育迷再次碰杯。
服务生依次上了烤牛肉、生蚝、色拉和炸鱼薯条。烤牛肉要了5分熟，口感正好，刘哲在生蚝上淋上柠檬汁，季夏悠则把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浇在生蚝上，她抬头看了一眼刘哲，一口吃完一只生蚝，舔了舔嘴唇说，嗯，海风的味道。说完咧嘴一笑。
刘哲微笑地注视着她，一副乐于尝试的样子。她给刘哲递过一只同样淋了威士忌的生蚝，刘哲一口吞下，抬了下眉。
“味道如何？”季夏悠问。
刘哲认为味道很怪异，难以形容，他喝干了杯子里的啤酒，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吃法？村上春树的吃法，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季夏悠笑着回答。她此刻的笑容很纯真。
刘哲用纸巾擦了下嘴，竖起食指叫来服务生又要了一杯啤酒，给季夏悠也加了杯威士忌。季夏悠在酒里加入冰块，冰块在杯子里来回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时不时地吃根薯条，会沾很多的番茄酱。
“到了伦敦之后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刘哲问。
季夏悠啜了口酒，放下酒杯，抿了下嘴唇说：“嗯，先在伦敦找个便宜的地方多住几天，好好逛逛。接着去荷兰法国看看，把90天的申根签用完。之后会去泰国找大学同学，探索一下长期居住的可能性。”季夏悠不确定她真的会这样做，只是把可能性说了出来。
“泰国，去清迈吗？”刘哲望着季夏悠的眼睛问道。
“正是。”
刘哲对季夏悠想要探索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感到好奇，但他快速决定不再追问下去，问出来的答案也许可以预测，但也只是季夏悠准备表达出来的答案而已，他并不想知道。她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刘哲，似乎在等待下一个问题的出场，那是一双带有疼痛，又正在自我疗愈的眼睛，一双很难一下子看懂的眼睛。
刘哲沉默片刻，“我们全家去清迈旅行过三次，那地方很适合度假。”
季夏悠点点头，望着手上的酒杯，似乎在自言自语，“长居呢？”
刘哲端起酒杯又放下，十指交叉着放在桌面上，“我倒没具体想过，你应该亲自去感受一下。”
季夏悠再次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冰块即将融化殆尽的时候，季夏悠将杯底的威士忌一饮而尽。他们没有再要第三杯酒，餐桌上的食物消灭的七七八八，刘哲接过账单，季夏悠坚持AA制。
刘哲起身穿外套，提议沿着Princes St.（王子街）散步去卡尔顿山，季夏悠正埋着头在双肩包里找什么，停下来抬头说，那走吧。
他们站在卡尔顿山眺望着橘子色的天空，微风轻轻拂过面庞，广袤的景色在眼前铺开，天空变化得如此热烈，毫不理会世间的冷漠。不管发生什么，生命总会在某些时刻给人带去喜悦。
或许是两杯威士忌在作祟，季夏悠湿了眼眶。甜美的空气充斥着她的鼻腔，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刘哲，刘哲接过她的眼神，相视而笑，互相没有说话，旁边的情侣在夕阳的照耀下吻向了对方。
季夏悠愉快地发现，自己对生活的设想正在摆脱那些常规又好斗的一面。
等到天空越来越暗，街道越来越冷，刘哲再次把季夏悠送回酒店。他站在酒店外面抽烟，身上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激动。
“今天很开心。晚安。”刘哲编辑完文字，点击发送。他正准备把手机装入口袋，他看到了回复，“我也是。晚安。”
没有迟疑的回复，简单的几个字，让他丢掉烟头，沿着人行道单脚跳跃，哼唱着周杰伦的浪漫手机，原来心动可以来得这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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