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遭连夜雨，程耀辉还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立不安，这边警察就找来了。
“程先生，我是宁海市刑侦支队队长邹捷，我们怀疑程氏集团莲和生物制药向市民私售违禁药品，请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来人向程耀辉出示证件，后面跟着四五个人。
程耀辉对此毫不知情，关于扶林他司匹洛Ⅲ类药的停售声明还在准备阶段。主要事宜由程允负责，现在人还在急救室。
甄秘书立刻上前，在程耀辉耳边低语了几句。程耀辉脸色微变，看了看邹捷，镇定道：“好吧，我跟你们去。”
欧兰和程诺闻言，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连忙上前制止，程耀辉摆摆手：“没事，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立刻叫人来找我。”
欧兰见惯大场面，知道这样的小风小浪，掀不起程氏一砖一瓦，她从容后退，转身示意程诺跟去。
知道消息的程家人都已经到场表示关心，连公司里的股东都来了不少，乌泱泱挤满过道。甄秘书环视人群，并没有看到程耀光的身影，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平静的欧兰，随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告知欧兰程允已经脱离危险，大家闻言松了口气，陆续散去，只剩下欧兰。
所有人离开后，欧兰脱力般瘫坐在长椅上，袖口下的双手不由自主攥成拳头，修剪精致的指甲几乎陷入掌心软肉，眼底闪过一抹隐忍的痛苦，半晌，她垂下头，轻轻闭上眼睛。
很快，她就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整了整自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雍容得体地迈入病房。
她慢慢踱步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程允安静的睡颜，良久，紧抿的唇角缓缓浮起一丝笑意，却不达眼底。
片刻，她朱唇轻启：“命真大啊。”
*
宁海市刑侦支队讯问室。
程耀辉正襟危坐，神色自若，并没有一丝被警察从儿子手术室门前带来的不快。
五十九岁，鬓发微白，却依然稳如泰山。邹捷阅人无数，尤其在商界，见识过许多在风雨中稳操胜券的巨贾，他们精于谋略，总能运筹于帷幄之中。
但像今天这样被警察突然带回来调查的，没有人能不恼火。
“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等你的律师来。”邹捷开口，他知道这些商人都有自己的律师团队。
“不用了，你们想要调查什么，我都可以配合。”程耀辉喝了口水，不紧不慢道。
邹捷与负责审讯的小刘交换了个眼神，显然程耀辉什么都不知道。
“莲和生物制药生产一种叫做扶林他司匹洛的药，根据功能分为三类，其中Ⅲ类药属于国家严格管控的药物，购买需要经过规定的程序。对吧？”邹捷目光锐利，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的。我们程氏也明确过，不会私下交易Ⅲ类药的交易。”程耀辉声音稳定，显然对此有所准备。
“但是现在有一起案子，牵扯到你们莲和生药的Ⅲ类药，经过我们调查，供货渠道正是你们程氏副总程耀光。”邹捷话语间透露的信息，让现场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程耀辉听罢，脸色微变。
他来的路上就大概知道一定是Ⅲ类药出了问题，之前程允向他提过几次，董事会上程耀光一反常态对Ⅲ类药的支持，不难猜测今天被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警察动作竟这么快。如果已经发表停产声明，那么程耀光即使入狱，也是他个人的事。而现在停产声明尚未发出，程耀光就跳出来打自家的脸，把程氏集团拉下了水。
“这件事我并不知情。你们既然都查到是程耀光私下贩药，那你们审他就完了。程氏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程耀辉摊手，往椅背一靠。
“好，我们没有问题了，今天感谢你的配合。小刘，送程先生出去吧。”邹捷起身吩咐。
程耀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警察大费周章把他喊来，就问了这么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这让他很不悦。但是眼下他更担心程允，他迅速出了警局，与等待在外的程诺一同赶回医院。
邹捷步入另一间审讯室，猛地将手中的文件夹摔在桌面上，双臂支在桌上，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对面已然失措的人，随即点开录音笔，刚才他和程耀辉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入程耀光耳中。
“这不可能，我哥不可能不管我，我要见律师！我要见律师！”程耀光被手铐束缚的双手奋力挣扎，寂静昏暗的审讯室内瞬间响起起一串刺耳的镣铐碰撞声。
*
程耀辉和程诺到医院的时候，程允刚好醒来，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盯着窗外。欧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削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爸。”程允先看到了门口的程耀辉。
“你回来啦？”欧兰闻声转头，起身相迎。
程耀辉应了一声，走向程允：“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小允颅脑损伤，多处骨折，内脏也有损伤，好在得到了及时的救护，保住一命。后面好好养伤，就没事了。”欧兰面色凝重转述了医生的话。
程耀辉听到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又三两句说了警局的情况。程允始终一言不发，程耀辉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程允摇头：“暂时没有。”
“不管怎么样，这次你出事绝对不是意外，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程耀辉用拐棍敲了敲地板，声音冷了下来。
“简黎呢？”程允低声问道。
闻言，病房里除了程允外的三人目光交汇，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迷惑。
“你说的是谁啊？”欧兰反问。
“那个和我一起出事的女孩，叫简黎，她怎么样了？”程允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困惑，以为是他们不知道简黎的名字。
“这……没有什么女孩啊，搜救人员找到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程耀辉脸色一变，他并没有去到现场，难道漏了一个没救回来？欧兰目光转向程诺。
“哥，简黎当时和你在一起？”比起在现场没有看到简黎，程诺更疑惑的是两人才从既宁前后脚回来，为什么第二天就又在一起了？
颁奖典礼那晚上程诺看到程允，以为是和科大有新的合作，巧合而已。
但两人回宁海第二天就一起出事了，这就不是巧合了，他们一定在秘密调查什么。想到这个，程诺不自觉垂眸，眼底晦暗不明。
“她人呢？”程允再次问道，声音里已经有点不耐。
“哥，我们在那片浅滩只看到你一个人。”程诺抬眸，对上程允惊愕的视线。
他在现场亲眼看着吊车把程允的车打捞上来，检查过车上的东西。潜入湖底的人也没有发现什么。
程允听到这句话，不顾病痛挣扎起身，带动了身上的医疗仪器，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
欧兰和程耀辉不明白程允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连忙上前阻止。
查房的医生一推开门看到程允坐了起来，惊得灵魂出窍——这可是从死神手里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怎么能那么不爱惜呢？
她边走过去边严厉指责：“唉！你好好躺着，伤口都渗血了不知道吗？”扶着程允重新躺下，确认仪器上各项参数正常，才转头不满地瞪向团团围在床边的三个人：“你们不是病人家属吗？好好看着他！”
“是是是……”欧兰忙不迭应着。
程允无力地闭了闭眼，他和简黎刚查到博美医院，就出了车祸。很明显他们已经触及到幕后之人的利益，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置他于死地。
他左右都围着程家人，于是对方便要对毫无背景的简黎下手，在现场没有找到简黎，说明对方已经抢先一步，简黎现在怕是凶多吉少。
不能再等了。
“我明天去学校和她家找找。”程诺说道。
欧兰想起了什么，把包里崭新的手机拿出来，递给程允：“小允，新的手机我已经叫人买好了，你要不要给那个女孩打个电话？”
程允接过，迅速拨打简黎的电话，结果不出所料，无人接听。
“在现场没有找到简黎的手机吗？”程允问。
程诺摇摇头：“没有，我们在现场只发现你一个人的痕迹。”
程耀辉折腾了一晚上，很明显精力不济，程允让欧兰陪他回家。而程诺明天还要上学，程允也把他打发回去了。
“董事长，我们要报警吗？”甄秘书接到程允电话便马不停蹄赶来，在路上就已经听程允说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不明确对方劫走简黎有什么目的，先派几个得力的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需要找卫连先生帮忙吗？”
的确需要卫连想办法定位一下简黎的手机。程允点头：“嗯，这件事我会跟他谈。停产声明你先交给方虞，简黎这边的事你全力跟进，直到找到人为止。”
“是。”甄秘书应道。
*
西郊茶庄。
茶香袅袅，却无人细品。
“他们已经查到我头上了，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现在怎么办啊？”男子摘下黑色细框眼镜，擦了擦额上的汗。
“不要急啊贾主任，说不定下一个进去的人就是你了，哈哈哈……”茶几对面的男人阴恻恻地笑了几声，左眼下方的细长刀疤随着笑容微微抽动。
“少说废话。赶紧想办法解决掉这堆麻烦，不然我们谁都别想好过。”贾诩卸下和善的面具，咬牙切齿说道。
“他这次伤的不轻，不会这么快来对付你，在警察找到你之前，赶紧清空医院所有存货。”刀疤男人悠然地呷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问：“那个跟他一起去医院找你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处理的？”
“处理？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处理她？你是嫌我暴露得不够快吗？”贾诩气急败坏骂道。
此言一出，刀疤男脸色遽变，仿佛被人用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寒意瞬间贯穿四肢百骸，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什么意思？”贾诩看到刀疤男一脸死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预感不妙，失声喊：“她不是和那姓程的摔下去了嘛？难道没死？！”
刀疤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半晌，他喉咙艰难地动了动，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药你没给她？”
“给了啊，只要她吃下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啊。”贾诩对于这一点还是很自信的。
刀疤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他妈没让她当着你面吃下去，你怎么保证她一定会吃？”
贾诩傻了眼：“不是？不是你说接下来看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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