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声起,仿佛为这份悲伤而呐喊,姜老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的白衣少女,拿起桌上苦茶一饮而尽,茶水划过喉咙进入胃里,留下一段苦涩。
胡领主过度伤心昏迷过去,夏侯在照顾他,阿鹤都被赶出去了,和桑绍解释事情真相的重任竟只能由他来做.
可少女明显被基地洗脑多年,对他们充满敌意,他要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养她长大的基地才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而所谓的反叛军首领才是她的至亲。
姜老看着粗糙不平的陶制茶杯说:“桑小姐,多年前我也曾在黑铁城中生活很久,知道城里流行精致的白瓷茶具,喝茶时还要配上精美的果子。我知道这里的茶具不如你在基地使用的,可茶叶是我们亲手种出来的,未必比不上你在城里喝过的,为何不尝一尝呢。”
桑绍冷着脸说:“我怕你们下毒。”
姜老一愣,哈哈大笑,果真是大哥的女儿,都是一样的爽快直接。
“桑小姐,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相信呢?你从幼年便被坏人抱走,你看到的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你学的是他想让你学的。”
桑绍抬眸正色道:“那我问你,既然我是叛军首领的女儿,守卫团长又这么忌惮我的父亲,为何要把我送到鎏金城这么认真的教我培养我,让我担任系统构架师这样重要的职位呢?为什么不把我留在黑铁城里随便养大呢?”
“这……”关于这一点,姜老也想不明白。
忽然,桑绍仿佛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桑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姜老激动的问。
桑绍脸上出现茫然的神色:“我小时候好像城邦里电力系统有段时间常出问题,我所在的抚育院也三天两头停电,也许是那个时候,出现了差错,他们把人搞混了。”
“一定是这样!”姜老现在已经认定桑绍是他的外甥女,无论什么证据他都会往好的方向上靠。
“可我还是不信,就算搞错,也未必这么巧是我。”
“你的气质与你妹妹一模一样,身上又有证明身份的玉佩,到底怎样你才能相信呢?”
“这些都是你们一面之词,如果你们是故意以玉佩编了个故事骗我呢?”桑绍咬唇说:“除非,你们让我拿着叛军……胡老前辈的血,我会想办法自己找机构做鉴定。”
她现在表现的越是不信,她的身份就越是可信,机构数据桑绍随意就能更改,她要把自己的新身份坐实了。
“好……”姜老正要答应,被一个声音打断。
“不可。”夏侯鸿走了进来。
他面色沉重,一看就还没从失去爱人的打击中恢复,如今只是强撑罢了。
夏侯鸿走到姜老身边,道:“她现在并不信我们,放她回基地,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桑绍正眼看向他,夏侯鸿竟然能判断出这种危险,看来只要脱离他未婚妻相关的事情,他还是能有理智的,不妄她细心的挑选了他。
与其说桑绍选择了胡领主女儿的身份,不如说桑绍选择了夏侯鸿亡妻姐姐的身份,胡领主已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夏侯鸿才是冉冉升起的烈日。
她需要身份不假,但不是只有这一条身份能用。
她更缺的是忠心的追随者,有能力有毅力有决心辅佐她的臣子。
刚才夏侯鸿莫名其妙哭的不能自已,她都有点心虚怀疑自己的眼光了,还好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桑绍说:“你们不让我亲自看到基因匹配图,我也不信你们。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正好陷入死循环,谁都别先出去。”
夏侯鸿眉心皱起,他知道桑绍说的有道理。
“这样,你和我一起去做检测,如果我要告状,你就杀了我。”
夏侯鸿和姜老都摇头,姜老说:“我们都是基地外的流民,没有入城资格,现任城主警惕我们,怎么会让我们进城呢?”
桑绍说:“或者你雇个杀手和我一起,若是我反悔,就让杀手杀了我。”
这时桑绍一开始便想好的方法,她知道有点危险,可不冒风险怎么能取得信任,她需要一举赢得他们信任,并且给他们留下一个她有胆有谋的好印象。况且她有一半把握,她这样说之后,他们会因此相信她的品格,不会给她绑定时炸弹。
果然姜老松口说:“不必,我们相信桑小姐的人品,你直接去城里做检测就是了。”
这时,胡领主从昏迷中醒来,他艰难开口打断道:“不可。”
怎么每次要做决定都有人打断,这些人真是拖拖拉拉,桑绍有些不悦的看向胡领主。
一群优柔寡断的家伙,怪不得难成大业。
胡领主双目失明却精准看着前方桑绍的位置,无神的眼神中似乎写满了哀伤,过了很久,他说:“不可,阿薇在营地呆了这么久,回去城里第一件事是做基因检测,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这会给她带来危险。”
胡领主伸出手:“阿薇,阿薇,让我摸摸你。”
桑绍有些无奈的将手递给胡领主,顺着他的力道半蹲下来,将头脸也递给他摸,胡领主小心翼翼的沿着她的手摸上她的脸,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轻轻碰上又快速拿开。
桑绍抓住他的手让他抚摸她的五官,闭上眼说:“您放心,我自会小心寻找一个隐蔽的检测中心的。”
胡领主悲切道:“太危险了,我怎么能再次让你陷入险境呢?而且,还有更好的办法。”
桑绍站了起来:“更好的办法?”
“对。”胡秉均有力的说:“那就是夏侯鸿你亲自陪着阿薇去一趟黑城。”
桑绍有些不明白:“这是我最初的方案,已经被否定了啊,夏侯鸿他们去不了城里。”
夏侯鸿却已听懂胡领主话中的意思,声音颤抖:“不……”
胡秉均将一个抽满血的针管放到桌上,道:“夏侯进不了黑铁城是因为我。你们提了我的人头去,不会有人阻拦!”
“大哥!”
“城主。”
胡秉均决绝道:“不必再劝我,这是最好的方案。”
“我刚刚一直在想,为何蓉儿一定要死,她向来坚强理智,敬畏生命。可为何她那么坚决的一定要死,割腕不成便从十二楼跳下去。因为她想向我们预警啊!她想告诉我们,妥协无路可走!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啊。”
他声音中满是痛苦,表情狰狞仿佛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我们要为蓉儿报仇,我们不能让蓉儿白死!我错了太久,到了我该赎罪的时候了。夏侯你提着我的头去见韩忠投靠他,他以前就格外欣赏你的能力,你会重新取得他的信任。”
“阿薇刚刚亲手射死了强盗首领,她的能力可以帮助你,或者你辅佐她。你蛰伏在韩忠身边,接近他,杀掉他,取代他!”
“还有别的方法,我们一起想……阿薇,你还有阿薇,快,劝劝你父亲”姜老拍了拍桑绍,示意她说两句什么。
桑绍开口才发现嗓子被堵住,她清了清嗓子,哽咽说:“我不要检测了,我相信了,您别冲动。”
胡秉均摇头:“不是冲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已经快死了,活不了多久了,与其就这样死去,不如在临死之前发挥最后一点作用。我老了,病了,瞎了,已经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带着兄弟们击退敌人了。这些年,因为我一时软弱退让,是我眼盲心瞎!我当初害怕流血牺牲,以为退一步可以海阔天空,事实上后头只有万丈深渊!”
他忽然怒声道:“胡薇!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你没有受过一天家人的温暖,却要求你为了家人付出一切!可你流着我胡家的血,你母亲死在猎金路上,你妹妹是壮烈牺牲的烈女,你父亲胡秉均也不是个孬种,我不许你与那些小人为伍!你要继承父母姐妹的遗志,为你的家人报仇!重新建立一个强大的猎金部落!”
他从枕头下抽出一把钢刀,桑绍看到这把钢刀时便猜到他要做什么,此时她离得最近,能阻止的人只有她,可她动不了,她心跳如雷鸣谷,她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胡秉均神色凝重道:“胡薇,这把钢刀削铁如泥,是父亲练出的最好的钢,希望你往后能够猎的更好的钢铁。这是父亲给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礼物。愿你信念坚定如此钢!”
他话音刚落,便将钢刀直接戳进自己的胸口,温热的鲜血溅到桑绍的脸上,她觉得心被这些血灼烧点燃。
夏侯鸿跪倒在地,伏倒在胡秉均的面前。
胡秉均口中溢出血沫,他缓缓说:“夏侯,趁我尸体未凉,尽快割下我的……头……颅。”
这句话说完,他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意识消失之前,他盲了这么多年的眼睛似乎突然复明,他看到夏侯鸿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朝他走来。
桑绍也直直的跪了下去,重重的嗑在地上,喊了一声“父亲!”
父亲。
真好啊,死前还能能听到他多年未见的大女儿喊他一声父亲。
他的血脉未断,他的遗志有人继承。
还没输,还有希望。
真好,真好。
妻子啊,蓉儿,你们的丈夫,父亲来和你们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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