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人多,尉迟越本打算办完了今日的事儿便离开,不留恋主人家的筵席款待的,可就在刚才,她又改变了想法。
改变想法的契机也并不特别,不过就是见着那日日充满活力,妄想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少年居然耷拉着脑袋,蔫儿了下来。
阿越自然知道展北临的那点儿旖旎韵事,既然决定接近他,这些表面的消息肯定是掌握殆尽。不过阿越对情情爱爱的小事儿从没放在心上过,在她看来,情爱都是唬人玩儿的腌臜东西,可没想到这点她看不上的东西,竟能打击展北临到这个程度。
那么,若是那魏如萱出点什么事儿,展北临岂不是任由自己搓圆捏扁?
阿越正想着该如何叫那展大公子帮忙配合从家里拿点儿药材出来,那人已经落座在她身边。
展北临本该与展鹤群等人在同一桌,但他的位置左侧是亲爹,右侧是王芙跟她爹王显,背后是魏如萱,魏如萱身旁还有个范迁……
这样的配置,他实在如坐针毡。
再加上展鹤群和王显相谈甚欢,言语间颇有要定对方做亲家的意思,三两个来回之后,吓得展北临丝毫不敢耽搁地离了席。
阿越看着少年耷拉的眉眼,笑得和煦:“怎么回事,展少爷情绪不高啊?”
展北临给自己斟满酒,仰头一饮而尽:“无事,庸人之愁罢了。”
阿越摇摇头:“此言差矣”,她故作高深道:“世间之人,皆为庸人,世间之愁,皆有道理,无分高下”。
话还未落,一只不长眼的蚊嗡嗡从两人间飞过,她眉头一皱,忽地出手,将两根玉指轻轻捏拢,那蚊便蹬着长腿,只能做无用挣扎。
她停顿着颇有趣味地看了一会儿,复又拿指腹将其辗转碾磨,直到那蚊化为粉末。
她神色冷洌,勾唇笑道:“人人只需跟随本心,尽情发泄,找准愁绪之根本命脉,掐它七寸,屠杀殆尽,才不枉来此人间一遭。”
阿越行事说话一套一套的,听得展北临一愣一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刚才饮酒太急,害得自己听不懂人话了。
不过再是酒气冲了脑门,他也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他盯着阿越的指尖,明明是细长白皙如女子柔荑,却仿佛镀了层寒冰,直直指向眼前人心里的暴虐。
她怎么看,也不像是心怀苍生的医者。
“你……很讨厌蚊子?”展北临为已经成了粉末的尸体默哀。
“不,它只是来得不巧”,阿越伸手夹了块肉:“便像是这肉,我再喜欢猪羊牛驴,但它在餐桌上出现了,便是来得不巧,便要为人咀嚼。”
“不对啊”,阿越像是突然惊醒似的,问道:“我们不是在讨论展公子的忧愁吗?怎么话题的主角却成了我了?”
展北临的心思被阿越分散,早已忘了刚才的愁绪,况且他俩的关系还远远不到能谈心的地步,于是他哈哈一笑:“真无事,海前辈不必放在心上。”
阿越眼尾一勾,知道他不想说,也便不再逼问。
筵席结束,展北临和尉迟越都没有再留的心思,于是并肩一同离开了安远侯府。
只是一出府,门外却有两个劲装束衣的男子迎来。
阿越一看,这不是昨夜那两个“小跟班”又是谁?
那两人见展北临和别人走在一处,不好直言,但展北临不傻,见两人一起来了,便知道交给他俩的任务失败了,他摆摆手,示意他们等会儿再说。
可这动作在两人眼里却成了招呼他们过去的意思,两人梗着脖子给自己壮了胆,硬着头皮走到展北临跟前,大声道:“昨夜衣衫褴褛的病篓子,我们跟丢了。”
展北临:“……”
尉迟越:“……”
阿越不知自己在别人心中已经成了“衣衫褴褛的病篓子”,她虽有内力之伤,但不觉得自己有孱弱到这种地步。可现在不是找人说理的时候。她将原本缓缓轻摇的扇子啪一下合上:“展公子还有事,海某便不打扰了,有缘再会。”
说罢转身走了。
展北临很头疼,他在想是不是应该给这两人点儿银子,让他们回老家种地去。
他还没做好抉择,便被人拍了拍肩膀。
王芙扬起头,巧笑倩兮。
“原来你就是展伯伯的儿子”,她语气欢快:“我知道你,展北临,京城大街小巷里都流传有你的事迹。”
也不过就是他追着袁刻一行人满京城跑的事迹。
展北临一笑:“流传的版本有润色的成分,不要如此轻易的迷恋我。”
王芙轻嗤一声:“我还没那么恨嫁。”
她说:“我爹非要给我说亲,我可不愿意这样,我的郎君,我要自己选。”
她向展北临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我现在说我钟情于你,非你不嫁,我爹便会找展伯伯说这事儿,你一定要顶住压力,坚决不娶我,这样我爹便会消停一阵儿。”
展北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女子重视名节,众目睽睽之下投怀送抱已经很过分,向外说自己心悦一个男子,那男子还死活不愿娶她就更过分,这样一来,想要娶她的男子岂不望而生畏?
王芙似乎知他所想:“我要找的夫君,必定是不理世俗,不顾他人言语,只爱我这人本身的男子。”
展北临震惊不已,但看她充满希冀坚定自我的样子,又不得不暗生佩服,这样的奇女子他还是第一回见。
不过,他扶额道:“为什么是我顶住压力?不瞒你说,家中有父上母上两位大人相逼,我也很难的。”
王芙理直气壮:“因为你是大名鼎鼎的展少侠,助人为乐,平息纷争,不是你立身于京都,行走于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宗旨吗?”她眨巴眨巴眼睛:“展少侠不会不帮吧?”
看他不说话,王芙转而道:“不帮也没关系,那你就答应我爹,娶了我,反正我看展少侠十分合眼,这婚事也算是我自己挑的了。”
不行,绝对不行!展北临双手拒绝:“我帮,我帮……”
现在压力给到自己,他怕是马上要遭受来自父母更加猛烈的婚事压迫了。
王芙可不管他所想,大剌剌地仰着头走了,徒留展北临一个人在原地默哀。
“少爷,那病篓子……?”
“罢了”,展北临长叹一声,他就是十分后悔,这么多侍卫不用,怎么偏偏选中这么两个小可爱。
不过还好这两人知道了李不迟的住所。
“你俩去他家附近守着,若他真住那儿,肯定还会回来,别再跟丢了。”
其实展北临已经不再将精力放在那李不迟身上了,京城的一切都和苏大人交代过,苏大人自会看着办。而目前他已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便是武林大会。
他回到家,交代长屿帮他打探些武林大会的细节,主要是了解了解即将代表帮派参赛的人,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长屿领了命,却没走。
“还有事儿?”展北临问道,隐约有点儿不妙的预感。
“老爷吩咐了,少爷要是回家,便召那几位媒人来为少爷相看。”
展北临:“……你认真的?”
长屿莞尔:“您刚才左脚踏进门时,长屿已经差人去召,此刻也该到了。”
展北临胸口一痛,感觉被背刺一刀。他凌空跃起,立在房檐上向外一瞧,果不其然,那五颜六色的四位媒婆已经来了。
展北临:“……”
长屿知道他家少爷又想跑路,赶紧道:“老爷说了,少爷若再跑,便请几位媒人在府中住下,住到少爷择好妻为止!”
展北临无语凝噎,他还要为王芙顶住压力,可不能这么快妥协。
于是堂堂展大少爷脚下一蹬,逃之夭夭。
展北临只要真跑,展府确是没有一人能追上的。别说展府,就是整个京城也找不出两个来。长屿心中清楚得很,所以他连身子都没往展北临跑的方向前倾一毫,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耸耸肩,便出去安排几位贵客的厢房了。
京城里唯一能追上展北临的人此刻却不太爽利。
阿越一离席便回了飞虹苑,她今日又动用了内力,看着好些的旧疾又有复发的趋势。在侯府时尚能压制,时间一长,脸色也再掩不住苍白。
“咳咳”,她捂唇轻咳,指尖有细细的血丝,看着孱弱得很。
“我倒真成了病篓子”,她自嘲着想。
沈席看她不知为何勾起的唇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笑!我要是你,我得疼得在榻上打好几个滚儿,哪还笑得出来。”
他语气不好,手上却还在为阿越输送内力。
阿越没斥他言语的冒犯,反而将他运功的手按下来:“行了,别做这无用功了。”
沈席武艺不精,内力也平平。原先两人都在师父手下习武时,师父便知道两人的天资。阿越虽更有天赋,更加勤学,但她身体底子太差,极易受伤,于是师父特意教给沈席一些辅助阿越的功法,就连内力也是走的相辅相成的路子,想的便是一人冲锋一人加血的战术,这么多年也没出问题。沈席就凭着这个才当了阿越的护法。
可阿越却练了月冥**,这邪功会重塑内力,如今她和沈席便再不是一路武功,她受了伤,沈席的内力也无法起到十分有效的疗愈作用了。
想到这里,沈席的脸拉得更长。
不过……阿越忽地想起昨夜,展北临为自己运送内力疗伤时的场景。没想到他的内力至阳至纯,倒是正合她的月冥**。
婢女很快送了汤药来,虽不能有太大的效用,但应对这一两次运功牵扯到的小伤还是够了。
沈席盯着她将药饮尽了,问道:“之前那凝聚内力的药材寻得怎么样了?”
要是有了那东西,尉迟越起码不会再因为动了内力而受伤。
“快了”,她咂咂嘴,这难喝的东西她是一点儿也不想沾了:“就差一位大侠相助,便能胜券在握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