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归簪

**苦短日高起。

宋筠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酸软与暖意中醒来的。

虽然身子依旧疲惫,但精神尚可。他不着急睁开眼,继续就着被环抱的姿势,感受那人强势的体温和绵长的呼吸。

许久,他才尝试睁开眼。眼皮沉得厉害,像是被蜜糖黏住,费了好些力气才睁开一条缝。

视线先是模糊,如坠雾中。他努力眨眨眼,才把雾气驱散,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一张俊颜。

褪去了朝堂之上的盛大喧嚣,此刻的崔元修睡颜沉静,虽不甚白皙,却也轮廓分明。晨曦的微光让这张脸格外柔和,毫无防备,甚至透出几分稚气。

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温热的气息拂在宋筠额前,带来一阵微痒。

宋筠看得有些痴了,下意识地想凑近些,再近些,将那平日里锐利此刻却温顺的眉眼看得更真切些。

就在他鼻尖即将触到对方脸颊时,那双原本阖着的眸子倏然睁开,眼神清明,哪有半分睡意?分明满是了然与戏谑,直直撞入宋筠心虚的眼底。

“啊!”宋筠低呼一声,下意识就想往后缩,逃离这令人窘迫的现场。可腰间那条手臂骤然收紧,将他牢牢圈回那片温热的胸膛前,半分动弹不得。

“筠卿在看什么?”崔元修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笑意更浓,“还是……想要什么?”

“没、没有!”宋筠脸颊瞬间爆红,语无伦次地否认,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敢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崔元修低笑一声,不再多言,直接用行动封缄了那欲盖弥彰的辩解。

他低头,精准地攫取那两片因惊慌而微张的唇瓣,深深吻了下去。这个吻不同于昨夜失控时的激烈,更像是一种晨间的温存与确认,缠绵悱恻,细细吮吸,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珍馐。

宋筠起初还僵硬地推拒着,但在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下,身体很快便背叛了意志,软了下来,生涩却又诚实地回应着。

直到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榨干,宋筠才无力地推了推对面人结实的胸膛,发出细微的呜咽。崔元修意犹未尽地松开,笑着看他大口喘息的模样。

“今日……不去政事堂了么?这般时辰……”宋筠好不容易顺过气,眼尾泛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软糯地抱怨,转移着话题。

崔元修闻言,笑得更加开怀,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宋筠散落在枕畔的一缕青丝,慢条斯理地说着:“晚些去又何妨?没了我,那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他语调一转,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恣意:“再说了,政事堂里那么多人,若连这点寻常事务都处置不妥,那还真不如早些回家种地来得清净。”

这话说得霸道,却让宋筠心里莫名一甜。他知此人心中自有分寸,故而半是无奈半是欢喜地叹了口气,顺从地靠回那令人安心的胸膛上,自然又被搂得更紧了些。

罢了,就纵容自己贪恋这一时片刻的温存吧。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许久,直至日头渐高,暖融融的光线透过窗纸洒满一室。

崔元修这才率先起身,伸了个懒腰,精壮的身躯在阳光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他回头,见宋筠还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闪烁的眼睛,不由失笑:“筠卿,该起了。你瞧,日头都这般高了。”

宋筠瞥了一眼满地散落的黑白棋子和纠缠在一起的衣衫,脸上刚褪下的红潮又涌了上来。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闷声道:“你……你先起,我稍后便起。”

崔元修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他重新俯下身子,连人带被一起抱住,故意在他耳边低语:“昨日才说好的,有何难处,何种心思,皆不可瞒我。怎的睡了一夜,便又要躲了?”说罢,还恶劣地轻轻咬了一下那滚烫的耳垂,以示惩戒。

宋筠吃痛后轻呼一声,被他戳中心事,索性耍起赖来,撅了噘嘴:“外头……外头冷,不想起。”

他可不愿在光天化日下,去拾起那件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衣衫,更不愿让身上那些昨夜被某人如狼似犬般留下的暧昧痕迹暴露在清醒的晨光下。

崔元修轻笑一声,不再逼问,却也不依他,自顾自地掀被下床,坦然地站在房中,将地上自己的衣衫拾起,从容地披在身上。

然后,他弯腰,极其自然地将宋筠那件皱巴巴的藕色常服拾起,抖了抖,目光在那深刻的褶皱上停留一瞬,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句:

“这颜色虽雅,却衬不出筠卿的气韵了。待会儿便吩咐下去,用库房里那匹雨过天青的软罗,重新为你裁一身新的。”

宋筠躲在被子里,小声嘟囔:“这……这身就挺好……”

然而,当崔元修拿着衣服走过来,掀开被子一角,要为他穿上时,他虽羞得闭紧了眼,身体却并未躲闪,任由那衣衫一件件覆上自己的肌肤。那人的手不经意间拂过皮肤,又激起一阵战栗。

待衣衫整理妥当,崔元修引着宋筠到铜镜前坐下,拿起一旁的玉梳。

“我来为筠卿绾发。”

“我……我自己来便可。”宋筠急忙伸手想去接梳子,却被轻轻挡开。

更让宋筠想不到的是,崔元修竟从袖中摸出那根乌木簪,在他眼前晃了晃,嘴角噙着戏谑的笑:

“筠卿好大的架子,自己丢了心爱之物,还要本相亲自寻回,送来。这伺候梳头的小事,莫非还嫌弃不成?”

宋筠看着那失而复得的簪子,心中一暖,却又因他的调侃而羞恼。有心反驳,又无从辩起,只得用胳膊肘轻轻向后怼了一下那笑得可恶的人,换来对方一串更为愉悦的笑声。

崔元修手法算不上十分娴熟,却极尽耐心轻柔,一下下梳理着宋筠的青丝。梳齿轻松地从发根滑到发尾,墨色垂练在雕窗筛下的日光里泛着丹霞。

宋筠望着镜中,镜中人面若桃红,眼波流转间是自己都陌生的风情。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脖颈,那里,一点暧昧的红痕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镜中,为他梳发的人目光亦落在那处,手上动作未停,声音里却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歉意”:“昨夜是元修孟浪了,累得筠卿……咳,莫要见怪。”

宋筠从镜中瞪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下不为例。”

“好,都听筠卿的。”崔元修从善如流,手下动作越发温柔。

他一边将发丝拢起,一边看似随意地说道:“对了,过几日,工部尚书李昭贤李公的公子李承嗣大婚,给我们府上也递了帖子。届时,你与我同去。穿着新裁的衣裳祝贺新人,倒也应景。”

宋筠闻言,身体倏地一僵。同去?以何种身份?这岂不是要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崔元修察觉他的紧张,放下梳子,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透过镜子看着他,温声安抚:

“莫怕。李尚书是陛下股肱,两朝元老,为人端方正直。其子李承嗣,现任集贤院学士,年纪虽轻,却在文坛颇有盛名,性情雅致。你与他,或可成为知音。届时宴会上皆是文人雅士,正是筠卿结交同道、舒展才华的好时机。”

他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有我在。”

短短三个字,奇异地抚平了宋筠心中的恐慌。

他明白,这是崔元修在为他铺路,让他一步步融入长安的士人圈子,真正站稳脚跟。他不想,也不应该,永远以宾客身份困于这方寸之地。

他知道身侧之人安邦定国的志向,若要助他,就必须迈出这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见他终于放下担忧,接纳了自己的提议,崔元修愉悦地喟叹一声,仔细地将那根乌木簪为他簪好。镜中二人,一站一坐,身影交叠,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眼见时辰已近午时,今日这政事堂是定然去不成了。崔元修索性也懒得再换官服,只穿着常服,拥着宋筠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但聊着聊着,他像是没了骨头般,整个人都倚在宋筠身上,下巴搁在他肩头,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廓。

“太,太近了……热……”宋筠小声抱怨,微微动了动身子。

此话一出,换来的是却是更紧密的拥抱。崔元修甚至得寸进尺地将脸埋在他颈窝,闷声闷气地耍赖:“我冷。筠卿身上暖和。”

被这样紧紧地拥抱着,宋筠只得无可奈何地轻叹,心里其实甜得发慌,像打翻了蜜罐。

他来长安近一载,历经困顿、彷徨、挣扎,直至此刻,依偎在这个怀抱里,才真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温暖。

他微微侧过头,脸颊贴上崔元修梳理整齐的发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不远处那扇圆形的窗户上。

流霰苑的设计极为精巧,这扇窗便如一个天然的取景框,将窗外的疏影横斜框在一处,随日光移动而变化。

窗框之外,是广阔而未知的世界;窗框之内,是此刻只属于他们的安宁与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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