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密闭空间里，潮湿水雾如活物般钻入肺腑，抑制呼吸。
模糊的镜中人轻轻抬起手臂。
水雾尽都抹去。
一副过分苍白的面孔于镜面中清晰映出，衬得幽绿的眼睛更加森然。
我冷漠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很熟悉的脸。不单是因为我已经日夜面对这张脸十八年，还因为我可以在上面看到很多人的影子。
比如说，布鲁斯·韦恩、塔利亚·奥·古和……达米安。
尤其是达米安。
我们同父同母，皆幸运地结合了父母两人所有的优点，外人一看就能确定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但和达米安不同的是，我并未拥有一身遗传自塔利亚的健康麦色肌肤，而是带着仿佛溺水后的惨白，泛着隐隐的蓝紫血管。
就连本该红润的唇瓣也缺少血色。
和奥古家的人一点也不像。
很难说这是不幸。
因为这让我更像布鲁斯·韦恩——或者说，更像蝙蝠侠。
塔利亚很喜欢我这个样子。
136.
咔。
破碎的玻璃碎片混合着血液落在地上。墙上的镜子破开，裂纹延伸，如同黑洞。
地面大大小小的镜片分散着，忠诚折射出上数十个面无表情的我。
每一片皆如此。
身后的门猛然敲响，一声比一声急促。
我拧开水龙头，残留在指节上的猩红液体从指缝滑落。
滴答。滴答。
水面荡开小小的波纹。
血色晕开，参杂其中的绿慢慢分离，愈来愈多，汇成一汪若隐若现的幽绿池水。
恶心。
我拨弄了一下水池的出水口。
水流打着卷下降，不过几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存在。
嘭！
敲门声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巨响之后，卫生间的门凄凄惨惨地扒拉着门框，向人类展示它生命力之顽强。
抬眼看着破门而入的杰森，我并不惊讶，而是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杰森的脾气一点也没改。
“怎么了？”
我猜我笑得很假。
不然杰森的表情为什么那么难看？
毕竟我只有在敷衍人的时候才会这么笑。
而他对我很了解。
137.
杰森紧紧盯住我受伤的手和残留水渍的水池。
“出了一点小意外。”
我打量着手上的伤口，没等他提问便率先出声。理由已经给出，我希望他能够识趣地不要问下去。
杰森果然沉默片刻。
忽然的，他暴躁地骂了一句：“见鬼。你就是活该。”
说完他转身离开。
猛然关上的门凄厉咿呀一声，到底还是倒在地上，结束它短暂的职业生涯。
站在原地等待片刻，我扯扯嘴角，将它踢到一旁，包括散落的那些碎玻璃。
花费了大概三分钟。
搞定一切后，我从卫生间走出来，打算等会和下属见面，然后再去一趟他们为我准备的安全屋。
对于我来说，韦恩庄园并不是一个绝对安全且值得信任的基地。
思考着未来计划，我预备离开房间。
然后，我注意到了正被站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的杰森。他手上拎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医疗箱。
“……你还没走？”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问。
我以为杰森早就离开。
“我不会把你丢在酒店里。过来包扎。”他说。
我嗤笑一声。
不会还是不能？
杰森在沙发坐下，打开医疗箱，低头翻找能用得上的药品。
“把手伸过来。”
我默默伸出手。
手背的皮肤一向很薄，以至于轻易地被划破，露出内里分明的骨骼和肌理。
杰森皱起眉。他瞪了我一眼。
一时间我竟然有点不敢出声反驳。
其实这伤势并不重——至少比起很久之前受过的伤，一点也不重。
可杰森的对待态度很严谨，小心程度仿佛那是什么不治之症。
略有些好笑。
摩挲另一只手手上的茧子，我犹豫片刻，还是没把嘲笑的话说出口。
我怕他掐死我。
138.
眼前这个已经称得上是壮硕男人的青年垂着眼，认真用碘伏擦拭伤口，然后用医用绷带将我的手缠起来。
技术很好，包扎严实，力道轻柔。
平时应该没少在自己或别人身上锻炼。
哥谭有这么危险吗？
回想哥谭的资料。
好吧，有。
乱七八糟的念头浮现，我渐渐发起了呆。
杰森背后的空白墙面占据视野，驱逐所有思考，直到杰森的嗓音将我惊醒。
“疼吗？”
他用言语询问我的感知。
于是我也用言语回答他：
“不，不疼。”
139.
“杰森·陶德，停下。”
我捂着脖子，艰难命令道。短短两句话，成功地让我几乎被割开的脖子渗出鲜血。
房间内满是血腥气。
源源不断的血腥味吸引着一只神志不清的恶犬。
紧扣面罩挡住下半张脸的刺客喉咙发出如同猛兽般的咆哮，压迫扑面而来。他急切地凑上前，想要嗅我的脖子。
我直接推开他，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动。
控制、安抚、驯服，充斥着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空隙。
被冷冷推开后，杰森呆了半晌，空荡荡的深蓝眼眸眯起，受了委屈似的发出呜咽。
我知道他在关心我。
拉撒路之池将他复活，却并没有完全恢复他的神志，他的语言功能也尚未完全恢复。他的本能反应代替了语言，我们的交流大多依赖动作。
[疼吗？]
他‘问’。
我们刚完成一个任务：歼灭一个小型九头蛇基地。
付出的代价很大：除了我和杰森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活下来。我和杰森也身受重伤，几乎又要去一趟拉撒路之池。
我微微叹气。脖颈间传来细密的刺痛。
——看来这一个月最好都不要开口了。
刺客打扮的杰森仰着脸又凑上来，动作小心翼翼，如同被驯服的恶犬。
好乖。
手绕到青年脑后，摸索着解开锁扣，面罩脱下，露出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还有乱糟糟的头发。
他低下头，将脸贴住我的手心，缓缓蹭了蹭，嘴角轻轻蹭过我的手腕，残留温暖的触感。
这会看上去倒不像恶犬。
反而像只流浪的坏小狗。
我亲了亲我的乖小狗，‘回答’他：
[好疼。]
140，
“回去了。”收拾好医疗箱，杰森说，“再不走，老头子估计要亲自来找我们了。”
我点头。
“好。”
这是一只乖小鸟。
不是我的小狗。
141.
我的小狗早就结束流浪，回到原来的家庭，回到哥谭，回到蝙蝠侠身边。
为了哥谭。
为了复仇。
为了解脱。
142.
我忘了。
人类驯服一只生物的同时，他也同样会被其所驯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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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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