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巷,吕府。
吕净之自上回赏菊宴见到项长逍后,昨日捎人带口信给定国公府,邀项长逍今夜于吕府一叙。
吕净之同定国公府的恩怨可追溯到几十年前,还可追溯到项远的长姐、项长逍那许久未曾谋面的姑祖母身上。
长辈的事项长逍无从置喙,他只管扮演好传声筒的角色。他在吕府的石雕正门前下了马车,立马有人入内通传。
步入吕府,前庭各类花草沿着廊亭自在攀沿,毫无人为修剪痕迹,倒别有一番野趣。
按照小厮指引行至花厅,他一眼就见到了八仙桌边坐着的二位长者。
一位身着雾灰对襟短衫的老者正是吕净之,项长逍入内时他头也不抬,只是垂眸捧着燕坛。另一位是身穿枣色兰花纹褙子的老妇人,正神态可亲地看着他。
“吕山长、邯山郡主。”项长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那老妇人笑盈盈地朝他招了招手:“叫得如此生疏做甚?认不出你姑祖母了?”
项长逍从善如流地改口:“姑祖母。”
邯山郡主上前拉过项长逍坐在身旁的交椅,神色感慨地打量着他:“啧,一转眼小长逍就这么大了,上回见你时,你还是闹着要抓这老头子胡子的萝卜头呢!”
吕净之从燕坛中抬头瞥了瞥项长逍,低低“哼”了一声。
“你为何而来姑祖母大概知晓。”
寒暄完,邯山郡主乜了一眼吕净之,没好气道,“老头子,你倒是说几句。”
吕净之还是没有好脸色:“项老头不肯出面,叫他孙子来算什么事!”
邯山郡主忍无可忍,一把将他的燕坛夺过放在八仙桌上:“行了,少说两句,这可是我侄孙!”
吕净之不情不愿坐直了身子,但依旧不肯分给项长逍一个正眼。
耳边自动忽略两位长辈的吵嘴,项长逍记着祖父的吩咐,朝着邯山郡主正色道:“姑祖母,晚辈前来乃奉祖父之命,询问您可否将燕坛开发出追踪发帖人所在处的功能。”
邯山郡主眼神一动,她明白项远能让孙子来吕府寻她只能因为燕坛之事,但......追踪IP地址?
这功能过于超前,饶是她也只得受限于时代,无法制出有此等效果的燕坛。
她摇了摇头:“实际上,姑祖母最初亦想过此效,但受工艺限制,实乃无计可施。”
“不过......”她把玩着一只定瓷茶碗,含笑道,“我今年倒捣鼓出了一种燕坛'抽奖'玩法,近日已上报礼部施行,你祖父应有消息吧?”
项长逍颔首,祖父正是得知燕坛'抽奖'的推展才晓得邯山郡主回到了燕都,而吕净之必然同邯山郡主一块儿,祖父便私下里巴巴地遣人打听二人足迹。
邯山郡主亲自为项长逍沏了一壶茶:“来,尝尝我俩从关外带回来的新茶!滋味香郁,定然不输你府上名贵茶水。”
她又瞥了一眼双手抱胸不发一言的吕净之:“届时让吕老头献出一幅画来当抽奖奖品。估摸着今夜礼部便要首度布告抽奖帖子,长逍你回去也抽着试试,莫要错过了。”
吕净之嘟囔了几句,说什么才不要让画作流入项府,遭来了邯山郡主一记眼刀。
又闲聊了一阵,期间在邯山郡主示意下,吕净之也不时附和几句。项长逍其实能察觉两位长辈对他并无丝毫恶意,甚至还能从邯山郡主的语气中感受到亲切与疼爱。
看来祖父口中离经叛道的邯山郡主与乖僻邪谬的画圣都不难相处。
临行时,邯山郡主和吕净之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项长逍行了个礼,还记着祖父看似无意实则非常在意的叮嘱:“祖父邀您二位下月前往项府参与他的六十寿宴。”并将原话里“他们爱来不来”给明智地忽略了。
吕净之背着手,瓮声瓮气扔下了一句:“谁稀罕去那老头子的六十寿宴......”
邯山郡主用手肘撞了撞他,面向项长逍和蔼道:“放心告诉他,我们必定前去。”
回到东明书院时已入夜,项长逍先去了丘淮的寝舍,见他坐在灯盏下刷着燕坛,惊奇地挑了挑眉,而后给他扔了个包着油纸的胡饼:“夜宵。”
丘淮抬眸,一手稳稳接住项长逍扔过来的胡饼,笑了笑:“多谢。”
“看燕坛呢?”项长逍随意瞥了一眼丘淮面前的燕坛,隐隐约约可见其上名称一个“栗”字。
应是在与妹妹发讯息。
他未放在心上,撕开油纸,咬着手中喷香的胡饼,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寝舍。
*
今日丘侯爷下值得早,一家人在膳厅用膳。
丘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难得在家用晚膳,丘侯爷忍不住同家人说起了都察院公务的繁忙。年幼的庶弟庶妹不识公务,只专心舀着碗中的碧梗汤。
丘侯爷丘鹏是十分典型的传统男性,以封建标准看还称得上好丈夫。面相端正,高官显爵,屋里仅有两房良妾。亦是一位好官员,作为三品大员还事必躬亲处理各类公务,只是近段时日忙得焦头烂额。
“近日刑部又捣了一批欺诈团伙,其背后牵涉的势力繁杂,甚至波及朝中官员。”丘鹏放下筷子叹息一声,愁云满面,“案件愈发复杂,今日许是我本月最后一次回府用膳了。”
在一旁孟贞的温声宽慰下,丘鹏眉头微展,补充了一句来放松席间气氛:“朝廷推出了检举制,若有人举报诈骗者,核实后有赏,你们也可多多注意,为咱们侯府赚些赏赐。”
默不作声嚼着肘子的丘栗霎时眼前一亮,与孟恬默契地对视一眼,这不刚好有个现成的诈骗者嘛。
等他多蹦几天,就把他举报了。
秋意渐浓,桂花在秋风中打着颤儿缀在枝头,丘栗饱腹后忍不住披上了件银缎披风。
回到卧房缩在软榻上逛燕坛,见兄长丘淮对她此前发的讯息有了回复:
【秋为先:......】
【秋为先:栗栗,你这是何名字?】
在【栗马滚】这样的马甲下也能一眼认出自己?
不愧是亲兄长。丘栗饶有兴致地与丘淮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丘淮没发几句讯息就得继续温习功课了,明年春闱在即,诸多士人举子都沉浸在备考氛围中,饶是素有才名的丘淮也不例外。
她又刷了刷帖子,却发现[名士区]貌似有什么大动静,引得众人纷纷讨论。
点进去才知,原是礼部竟在燕坛推出了抽奖的玩法,礼部尚书亲自面向坛民发了抽奖帖子,而奖品竟是一幅画圣的画。
众人霎时沸腾了,在[闲话区]盖楼大肆讨论这新奇法子,也在讨论着这大手笔的奖品。
丘栗也兴致勃勃点进去参与了抽奖,虽不知前世中奖绝缘体的体质是否延续,但不妨碍她有一腔参与感与信念感。
巳时三刻,忽听闻院外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遣了丫鬟去探才知是丘鹏大晚上匆匆出了府门,小厮们兵荒马乱地为他收拾物件。
原来,丘鹏今夜本要在妾室房里歇下,哪知他另一位名为云姨娘的妾室哭着求见丘鹏,一问才知是家中出了事,乞求丘鹏帮忙。丘栗并未多加理会,打了个哈欠,双目一阖,锦被一盖就沉沉睡去。
翌日天亮,丘栗睡了个饱觉,盥洗过后信步去寻母亲蹭一顿早膳,廊下却见云姨娘边抹着泪边快步前往母亲所在倚珍堂的方向。
瞧见丘栗,云姨娘一把跪在了地上,妆发散乱:“大小姐,求求您帮我叫叫大夫人吧!”
丘栗被其突然的举动惊得退后两步,嘴上忙不迭应着:“我去,姨娘快起来......”
孟贞听闻云姨娘跪在外边,匆匆将其迎入倚珍堂中。从云姨娘的声声啜泣中才知,云姨娘兄长昨夜突然被下了狱,云家传了信给云姨娘,她才慌忙去求丘鹏帮助,然而对于她兄长究竟所犯何事,云家亦是一头雾水。
奇的是,丘鹏昨夜这一去竟一夜未归,只让小厮传了个不必候他的口信给府里。
丘鹏也曾多次晚宿在都察院,但昨日本已下值,却为一个不属于都察院的案件而夜不归宿,确实显得离奇。
云姨娘担忧得一夜未宿,天亮不久就匆匆来寻孟贞的帮助,她担心兄长当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担心会因此牵连丘侯爷。
孟贞嘴上宽慰着云姨娘,心里也不免隐隐生出忧虑,毕竟若非小事,丘鹏不当如此异常。
就在这时,一婆子神色慌张打前庭来报,称侯府门外站着一队官兵。
孟贞脸色一变,急急忙忙在婆子的搀扶下踏出门槛,只见一队官兵神情肃穆地站在侯府的广梁大门前,为首的人见到孟贞还颇为有礼地抱了抱拳。
“侯夫人,在下接到举报称顺平侯府内有人行诈骗之举,望侯夫人行个方便,交出府里一名为阿强的小厮。”
一个下人犯事怎需如此大动干戈?孟贞望着眼前整齐排列的官兵,谨慎地问询:“大人,敢问阿强所犯具体为何事?”
“无可奉告。”为首官兵摇了摇头。
按理来说不应不明不白交人,否则此事传到外人口中还不知如何编排侯府,孟贞踌躇着,隐约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见孟贞杵在门柱边惊疑不定,为首官人面色严肃地掏出了令牌,孟贞无奈之下,只得吩咐下人找出阿强。
阿强甫一出现就立马被官兵扣押住了,这位瘦小的小厮顷刻间吓得面无人色,一边惊慌高喊着“冤枉”,一边无措而乞援地望向孟贞。
孟贞叹了口气,眼下只能等到丘侯爷回府时再做商议,她遣人给丘鹏带了口信,回头望了望身后紧跟而来的云姨娘和丘栗,又忧心忡忡地将目光投向远去的官兵。
只希望莫要牵连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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