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姚安坐在马车车厢前,靠着厢壁盘腿而坐。他无聊地看着斜前方的树,无意间发现一只翠鸟,随对着的鸟儿吹口哨。
逗鸟逗得起劲儿,草木窸窣之声响起,姚安侧头一看,见一方白袖拨开一片翠竹,露出后面颀长挺拔的人影来。
低头观察脚下,萧凌深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绕开盛夏时节疯长的灌木,慢悠悠地走向马车。
他满脸冷色,眉心低低地压着,看上去分外不悦。
察觉到对方神色不对,姚安问道:“殿下,可是飞鸟做得不好?”
走到马车前,萧凌深负手道:“很好,出乎本王意料。”
“那……您干嘛这副表情?”姚安不解。
“本王什么表情?”萧凌深斜眼瞧他。
眉锋一挑,姚安认真道:“被人甩了的表情。”
“不想死就好好说话。”萧凌深眉梢带怒。
姚安撇撇嘴,违心地道歉:“属下知错,殿下赎罪。”
懒得跟他嬉皮笑脸,萧凌深一拂袖钻进车厢,冷声道:“回府。”
感受到比风雪还盛几分的冰冷,姚安乖乖跳上车打马前行,他一边挥马绳驱车,一边腹诽萧凌深愤怒得很不正常。
他家王爷虽然性子冷,却不易怒。之前跟他开玩笑,他虽然也生气,却没像今日般要烈火燎原。
搞得真让人给甩了似的。
姚安‘切’了一声。
京郊僻静,盛夏的午时,出来野游的人不多,车厢里一片宁静,除了车轮碾过草地的窸窣声,便余几声鸟鸣。
萧凌深闭目冥想,清扫心中纷乱的思绪。
他一向心思平静,对外物冷淡疏离,除了母妃之外,少有他事搅扰心神。然而,刚刚在山顶时,不知为何,看着少女白里透红的笑脸,一想到即将要离开京都,他心中忽然升出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期望。
他害怕独自离开京都,他想和陆知夏一起回北疆。
可陆知夏拒绝了,被拒绝后,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竟想以娶她的方式将她强行带走。
还好,那念头转瞬即逝,因为,他从小学就会了不执着。
不执着……
不执着……
不产生**,就不会有失望。从小到大,他一直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比如父皇的宠爱,被人尊崇的地位,让母妃活得更有尊严……
呼吸声越来越清晰,心绪也陷入死寂。
不知不觉,车子驶进了街市,行人纷纷扰扰,街道熙熙攘攘,花光满路,车马粼粼……
繁华的声音涌入耳中,就像她繁华的笑音,不断地在脑海中闪现……山顶的风,狭长的铜山道,苍翠的峡谷,天空缠绵的云,还有她兴奋的呼喊,以及挂着汗珠的黏腻白皙的肌肤……
陷入死寂的心湖再次被搅动了,波澜起伏,鲜活有趣,**再次催生出来,他按捺不住。
这是第一次,他竟被感觉牵着鼻子。
平滑的眉心皱了起来,他心绪不宁地转动着眼珠,心**像火焰般喷发出来,将死寂的心湖煮得滚烫。
不执着……
不执着……
不执着……
可为什么要不执着?
他不再是深居后宫,看别人脸色的无能皇子了!现在的他杀伐决断,横扫北疆,皇帝倚仗他,朝臣敬畏他。
他是中晋的靖王!
他为何不能带走她!
***
回到知夏机关的傍晚,萧凌深信守诺言,果然派人送了六百两银子的定金尾款,陆知夏欢欢喜喜地收下银子,可等到要交出飞鸟的设计工图时,她才发现一个让人恼火的问题。
今日晨时,她将工图放在窗后的工台上,上午出门时忘记关窗,工图的纸页竟被大风卷走,竟飘进了院子里的小池塘,被鲤鱼吞进了肚子。
可怜她和流烟弓着腰找了半天,才在池塘边儿找到了残存的工图碎片。
萧凌深出京在即,没办法,陆知夏只好再画一张,希望他出京之前将工图赶出来,好交到他手上。
最近店铺生意很顺,流烟在前面打理,在加上有两个靖王府的侍卫充当店小二,陆知夏当起了甩手掌柜,不管生意,在后院专心画图。
正当她执笔奋笔疾书时,忽然听到铺子外传来吵闹声。
探头向窗外看去,她仔细一听,竟听到了流烟和别人的吵骂声。
出什么事儿了?
放下笔,陆知夏穿过小院走出铺子,大门外聚了一堆人,对着她的铺子指指点点。而人前,好像是有人在闹事儿,四个人拿着什么东西挥舞着大吵大叫,流烟则叉腰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和几人对峙。
闹事儿的是四个壮汉,身后地上摆着两副盖了白布的担架,像是盖了个死人。
陆知夏下意识觉得晦气,很想将四人赶走,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皱着眉走到流烟身边,问道:“流烟,这四人做什么的?”
还未等流烟回答,四人见陆知夏走出来,冲上来就要动手,嘴里还大喊着‘妖女受死’之类的。
还好店里有靖王府派来的护卫,二人眼疾手快,冲上来将陆知夏二人护在身后,并警告四人有话好好说,不许动手动脚。
流烟气得跺脚:“小姐,这四人非说咱们卖的机关玩具里有妖孽,说那妖孽害死了他们家里人!”
机关玩具里妖孽?
胡说八道!
正当陆知夏气愤闹事之人毫无道理时,闹事的一个汉子带头道:“妖女!你给玩具施了妖术,害死了我家孩子,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你凭什么说我施了妖术!”陆知夏气笑了,这人简直迷信过头了。
“没施妖术,里面的影子怎么会自己动?”男人猛地一踢,地上某个东西咕噜噜地飞滚到陆知夏脚边。
陆知夏低头一看,竟是她卖的走马灯。
将走马灯捡起来,陆知夏解释道:“你不懂不要瞎说好不好!这里面的轮轴放了剪纸,蜡烛燃烧的热力气流让轮轴转动,烛光会将剪影投射在灯纸上,所以图像会不断走动,哪里是妖术了!”
“我呸!”男人大声道,“我们家孩子明明说,半夜看到长着马头的妖怪从灯里跳出来,被吓得生了病,最终不治而亡!”
“是啊!我们家孩子也是因为买了她的机关鸟,才被鸟妖给吓死的!”另一副担架前的男人也大喊大叫。
陆知夏最早摆摊卖的玩具是机关鸟,这种会自己飞的木鸟十分新奇,吸引了很多顾客,西市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买过。
买过鸟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里面真有鸟妖?我说这鸟怎么会自己飞呢?”
“是啊,从没见过一个木鸟可以自己飞的。”
“天呢!咱们赶紧回家烧了吧,万一鸟妖出来作孽怎么办?”
“是啊是啊,没想到那东西竟是被施了妖术,我家孩子还喜欢的不得了,以后不能让他再玩儿了。”
……
听到她做的机关鸟被周围人这般误会,陆知夏忙解释道:“大家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做的机关鸟没有妖术,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回家将鸟身拆开看一看。鸟儿会飞,是因为安装了齿轮做发动装置,所以鸟翼后的风轮才会催动木鸟飞行……”
然而,闹事的一个男子却道:“大家不要被这小妖女的话骗了,大家想一想,这妖女的娘在修堰时用妖术炸毁山体,被朝廷烧死祭奠了山神。兴山那么多村民都被妖女所害,大家要引以为鉴!千万不要再来这家店买东西了!”
污蔑她还不够,竟然还污蔑她娘,陆知夏气得不行,趁着男人说话的功夫,走上前猛地掀开白布。白布之下,是一具双眼紧闭,面色死灰的孩童尸体,因死亡时间过长,白纸一般的脸已经开始腐烂开裂,发出阵阵恶臭。
因离尸体过近,尸体的臭味骤然散出,再加上尸身腐坏严重,陆知夏的心脏骤然缩了一下,忍不住干呕一声。
尸体一露出来,围观的姑娘们胆子小,有的惊声尖叫起来。
“你做什么!”没想到陆知夏会去掀盖着尸体的白布,男子抢步上前,将白布重新盖上。
陆知夏站起来,理直气壮道:“你撒谎!被吓死的人都是瞪着眼去世的,这孩子双眼紧闭,根本就不是吓死的!”
“就是吓死的!”男人狡辩,“妖女休想脱罪。”
“好啊,既然如此,你敢找仵作来验尸吗?”陆知夏盯着男子的脸,冷笑道。
男人一愣,眼神游移了一会儿,语气弱弱地争辩道:“验尸,验什么尸,有什么好验尸的,我家孩子都已经被吓死了,你还不好好让他安歇,还要验尸惊扰他,你安得什么心?”
陆知夏道:“这孩子都死了,你还利用他来诬陷我,你不让孩子好好入土为安,还要抬他的尸体当街展示,你安得什么心!”
一旁有人似是做过仵作,质问道:“喂,我说你,人家姑娘说得对,你这孩子两眼紧闭面目安详,哪儿像是被吓死的?”
“是啊是啊,吓死的人不都是瞪着眼张着嘴么?”
“我还听说,被妖怪吓死的人会被从口鼻吸走惊起,那嘴巴是合不上的!”
“是啊是啊,我瞧着那孩子不像是被吓死的啊。”
“我看,还是请仵作吧。”
……
因为尸体外露,死相被人怀疑男子撒谎,吃瓜群众站在了陆知夏一边,闹事儿的四个人气势弱了下来。
刚才第一个发话的汉子恶狠狠道:“哼,妖女,你不承认不要紧,早晚会遭报应的!”
说完,他喊了声‘我们走’,死人便将两具尸体匆匆抬走了。
等人走了,陆知夏冲着街头的百姓喊道:“邻里街坊们,这些人连尸体都不敢验,一看就是做贼心虚,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他们,我卖的机关玩具绝对没有问题,万不可信妖邪之说啊!”
这场闹剧来得没头,去得也没尾。
吃瓜群众刚开始听信了男子之言,以为玩具里真有妖术,后来见男子心虚地跑了,又相信了他们是无理取闹,想要勒索钱财,所以大家都当看了一场热闹,纷纷散了。
四人大闹一场,胆小迷信的人是有的,陆知夏的生意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些影响,但好在思想积极健康的人比较多,来买玩具的人并未减少很多。
可今日的闹剧刚刚结束,没想到第二天,店门外又来了闹事儿的。
实话说,我是个沉默的人,追我文的宝汁们也都这么深沉么?大家都在默默追文,不说话吖~Σ(⊙▽⊙"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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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闹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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