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沉,暮色暗淡,失去了太阳的天空似是被一层灰霭的薄雾笼罩,茂盛的草木遮住了视线,正在逃避追捕的女人蜷缩在灌木深处,忐忑不安地看着搜捕的士兵从山路跑过。
这女人穿着一件素色的青色缎子裙,上面有蝴蝶戏花的古朴暗纹,腰带上的猫眼儿石扣子掉了一颗,是陆知夏小时候淘气给抠掉的……
“娘……娘?”站在温书芹背后,陆知夏大声喊道,但她却惊起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眼下,温书芹呼吸分外粗重,极力压制着厚重的喘息声,看着搜摸过来的士兵,她面色苍白,双手捂住想要惊叫出声的嘴巴。
士兵越来越近了,踩断树枝发出‘嘎吱’声,那声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挑动着疯狂跳跃的心脏。她瞪大了双眼,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走来的士兵。
顺着温书芹的目光,陆知夏才发现了走来的士兵,她下意识想要蹲下时,士兵已向她投来了目光,正当她以为要被士兵发现时,对方却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似乎并未看到她们。
陆知夏一愣,仔细观察那士兵,竟发现这士兵的甲衣,和楚轻臣带她去的山洞里的士兵穿得一模一样!
意识到士兵看不到她,她大胆地走到温书芹身边,问道:“娘,他们是谁?为什么追你?”
离娘亲这么近,她竭力想要和娘亲说话,然而用尽全力,她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沙沙声,士兵被声音吸引,以为是逃跑的温书芹,调头追了过去。
温书芹松了口气,抬起软得不行的双腿,忙起身往远处逃。
身后的士兵看清那造出声音的是只兔子后,又转身回望,眼见要发现温书芹了,陆知夏忙要大喊提醒她:“娘亲,快蹲下!”
然而,她无声的呐喊并未提醒到娘亲,士兵还是发现了,大喊一声‘站住!’,便飞快地追了上来。
温书芹头也不回地向前跑,陆知夏也紧跟其后,随着她不断前进,耳边传来飞瀑坠落深渊所发出的巨大轰鸣声,直到二人跑到了一处悬崖,陆知夏才看到悬崖对面是飞泻而下的瀑布。
士兵的叫喊声唤来了更多的士兵,他们围成一个扇形口袋,将两人包围在中间,将温书芹慢慢逼近瀑布。
退无可退,温书芹转身看了一眼悬崖,忽然紧咬嘴唇,一点一点儿地向悬崖边儿挪去,陆知夏害怕她想跳下去,一刻砰砰乱跳的心几乎要从喉中吐出来。
“娘!不要跳,冷静一点!”
大张的嘴巴里默默地滚动着发不出的声音,眼见温书芹就要跌下去,陆知夏心下一急,伸手去拽她,然而,除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之外,陆知夏发现自己竟然也没有手。
来不及思考到底为何这样,她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温书芹,害怕她一跃而下,葬身池底。
但最终,她什么都阻止不了,温书芹终于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娘——”
陆知夏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心脏‘胡腾胡腾’地狂跳着,像要从嘴巴里吐出来。陆知夏抬起小臂,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环顾了一圈儿黑暗的石室,不由松了口气。
她又梦魇了。
墙壁上烛光跳动,将黑暗阴凉的石室照亮。流烟沉沉地睡在她身旁发出柔软的呼吸声。石厅内有士兵巡夜,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远处,瀑布飞泄入池底,发出悠扬的冲击声来。
……
瀑布……
娘亲曾说过,梦是真实世界的反映。
她之所以做了那样的噩梦,是因对洞厅士兵的恐惧,以及对娘亲的思念,再加上梦中听到瀑布声所致吧……
叹了口气,陆知夏重新躺了回去,可辗转许久始终无法入眠,便取了灯烛,打算出去走走。
洞厅内,石壁上燃了一圈儿的蜡烛,相比于白日的通透明亮,夜晚没了日光渗入,整个洞厅显得冷寂幽暗,连站岗巡逻的士兵相比于白日,也无精打采许多。
从石室走出来,几个巡逻的士兵便看到了她,但洞内是封闭的,只要陆知夏不接近出动的洞口,士兵并未阻止她在洞厅内的行动。
沿着石壁走了一会儿,走到药室对面的岩壁时,陆知夏发现,瀑布冲击水潭的声音变大了。
趴在岩壁上,陆知夏将耳朵贴着冷硬的岩石,可以清晰地听到水流冲刷岩壁的声音。
难道,瀑布就再洞厅外?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陆知夏忽然对外面的瀑布感到分外好奇,十分想看看那瀑布的模样。
所以,第二天,陆知夏以石室内过于阴暗潮湿,身上沾染霉斑过敏为由要求沐浴,楚轻臣派人将她带到了洞厅外瀑布下的水潭洗浴。
见到水潭以及瀑布的一瞬间,陆知夏的脑子“轰”的一下几乎要炸开了。
这水潭和冲击水潭的瀑布,竟和昨夜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她甚至怀疑,昨夜是娘亲在为她托梦!
脱光了衣服,步入清凉的水潭中,陆知夏将脑袋沉到水面下,随着潭水沁入肌肤,十几日没清洗而发臭的身体得到了清洁,浑身的疲惫和紧张也随水流冲刷干净。
耳边听着水波的震颤声,陆知夏脑海中记忆也随之震动,逐渐翻腾出一副图来。
那是她曾在娘亲书房中翻出来的神岭山势图。
山势图上有处瀑布,瀑布画着朱色标记,昨夜梦到娘亲跳下的悬崖对面的瀑布深潭……
一切山景都和山势图上所绘如此相近。
难道……这座山就是神岭!?
按照李四王五的说法,自从神岭上出现了鹿头人身的怪物,此山便被兴山村民奉为神迹,山内人因此封了山,祭司遍撒蛊虫防止山外人上山。
若真是神岭,楚轻臣又不是山内人,他是如何上山的?
还有,山上那么多士兵,看起来也不像兴山村民武装的。
来到洞厅的第一日,她见过药室旁洞室内那些伤残士兵,有因烧伤而**上身的,上臂没有纹鹿头人身的纹身。
他们一定不是山内人!
那他们会是什么人呢?又为何会出现山内人封禁的神山上?
难道,是朝廷屯在山上的兵?
可也不对,兴山是盆地地势,若要屯兵,就要屯在关口,神岭处在盆地的中间位置,没有屯兵的必要。
若不是朝廷的兵……
想到这儿,陆知夏忽然心底一阵发凉,她猛地破水而出,大口呼了一口新鲜空气,心道:‘难道……是楚轻臣藏的私兵?’
在中晋,藏士兵要被定罪谋反……
或许,是娘亲发现了楚轻臣暗藏的私兵,所以才会被那些士兵追杀灭口!?
记得娘亲生前曾和父亲争执,说她看到的东西会影响天下社稷,想要让父亲上报朝廷,而父亲并未同意,不久后娘亲便被朝廷以妖女的身份烧死了。
陆知夏记得,娘亲之所以被定位妖女,是村民们说她用妖术炸山后惹怒山神,山神发怒让村民集体中邪。而兴山堰都已经修好月余之后,村民才出现了集体中邪的症状,若是山神有意要惩罚村民炸山,为何不在炸山后就降下神罚,而要等在月余之后才施罚呢?
而更奇怪的是,娘亲正想要揭露她所见之事,便被定罪妖女烧死。
娘亲的死,究竟跟楚轻臣藏私兵于神岭有没有关系?
若要弄清楚这一点,她只需要下山,向此地百寻问这山是不是神岭,届时再去衙门一问朝廷有没有在山上屯兵,便能确定这山上屯的,是官兵还是楚轻臣藏的私兵了!
双手掬起一汪清水泼洒到脸上,陆知夏抬头看了看明媚的阳光和飞流直下的瀑布,心里盘算着如何逃下山去。
幸运的是,虽说她没来过神岭,但娘亲曾来过,还清晰地画出了神岭的山势图,并标记了下山的路,只要沿着那条路一直走,说不定就能成功下山。
回到药室,将逃跑计划和流烟商议后,陆知夏私藏了那只被她发现的枪,并装好了几颗用白磷做成的子弹,藏在了袖中。
***
太阳已经落山了,在夕阳的照耀下,远处连绵的山峰显得更加高大沉稳,彩霞热烈地燃烧,与暗青色的山形成鲜明的对比,起伏山峦的黑色线条仿佛将天空割裂。
抬头看洞厅的最高处,那处与天空相接的露天圆洞逐渐暗淡下来,渗入的光线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士兵将岩壁上的蜡烛点燃。
陆知夏走出药室,找到了一位离自己最近的士兵,肃然道:“我要见楚轻臣。”
刚刚将身旁的一只蜡烛燃起,士兵不耐烦道:“今日太晚了,楚先生已经歇下了,明日再说。”
陆知夏态度强硬:“楚轻臣说过,只要火药配置成功,立刻告诉他。”
士兵不打算和她继续说下去,转身就要走。
“你不过是个军士,耽误了上头的军机要事,担待得起嘛!”陆知夏紧跟上去。
听陆知夏语气强硬无比,士兵分外不悦,可她说得确实在理。他只是一个士兵而已,可上头的主子对着女人甚是关注,虽然不知道这女人有什么必须的价值,但总是关乎什么重要的事。
打扰上头休息,顶多被痛斥一顿,可耽误了上头的机要大事,责罚定比痛斥要重得多。
冷冷看了一眼陆知夏,士兵面无表情道:“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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