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农村老太张柳氏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却也不是个蠢货。她心知只靠自己是不可能将那妖怪赶走的,于是她便将目光对准了善于此道的专业人士。
记得前两年县衙闹鬼,罗县令请神算子道长进衙门做法后这才相安无事。想来那神算子道长应该是有几分能耐的。
虽然本县境内云龙山的三清观也颇具盛名,但云龙山离张家坳近百里路,她一个伤了腰的老太太可不敢跑那么远。
更何况,她曾听人说想要求三清观的道长办事所花费的香油钱少说也得几十两。张柳氏哪有那么多银钱,自然也就将希望寄托在了神算子身上。
大雍朝虽然不似前朝那般佛道之流盛行,但过年去寺庙道观上香的习俗却仍然在民间多地保留下来。按照白峤县当地习俗,正月初一正是上香的好时候。于是第二日张柳氏便以要上香为由出了门。
虽然张泉因为她的腰伤极力制止,但张柳氏仍然一意孤行——
“就是因为腰伤未好所以才要去求神拜佛,让老天保佑我早日痊愈。”
笑话,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她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着,张柳氏有意无意瞥了于秀莲一眼。只见对方默不作声,对她出门上香一事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此举落在张柳氏的眼中便是那妖孽心虚了。
毕竟于秀莲一直以来都是个老实听话任劳任怨的好儿媳。以她过去的性格,如果发现劝不动自己,定会主动提出陪她这个婆婆走一趟以免路上无人照顾。可眼前的假货却并没有这么做,想来是害怕去寺庙道观求神拜佛,免得被那些师傅们收了去!
张柳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一时只觉得自己抓住了这妖物的软肋,高兴得连腰间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不过张柳氏到底也没敢表现得太明显,毕竟救星还未请来,她必须得小心行事,以免那妖物警觉。
看着婆婆那张耷拉着的老脸,于秀莲没有说什么只默默递上装着食水和香烛的篮子,随后目送对方搭乘同村其他人家的驴车离开。
张泉对此有些不满,“你怎么不劝劝娘?”
于秀莲眸光微动,语声柔弱:“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打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与其拦着让她老人家不开心倒不如遂了她的意。”
张泉皱眉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我本想陪着娘一道儿去,可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说来昨日的事本就是我有错在先,还害得你为了我跟娘吵架,惹得她不痛快。”
于秀莲说着叹了口气,眼中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抹忧色,“大过年的,我只希望娘千万不要因为咱们自家人的一点小口角而闹得生分了。”
听她这样一说,张泉心头微动,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你受累了。”
于秀莲抿唇一笑,摇头不语。唯独在张泉看不到的视角之下,被眼帘覆盖的双眸变得愈发冰冷呆滞,犹如被人操控的木偶人。
*
大年初一不用起早读书,谢易难得睡了个懒觉。
一觉醒来已是巳时。父子俩就着昨日剩下的年夜饭简单吃了个早午饭,随后便陷入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中。
寻常人家初一不是去庙里上香就是出门走亲戚拜年。但谢老九因为所从事行当的特殊性所以从来不会主动跑去别人家里讨嫌。
再者,和谢老九同辈甚至老一辈的亲戚大多都已经离世,剩下的那些平日里根本不走动。因此过年走亲戚这项活动也就免了。
虽然谢老九没有亲戚可以走动,但谢易还有师父可以拜访。
考虑到葫公也是孤身一人,父子俩便拎着年货来到了葫公的小院。
作为游方铃医,葫公算不上正经的教书先生,是以教谢易读书习字也没有收束脩。虽然没有正儿八经行过拜师礼,但二人间却有着真真切切的师徒情谊。远的不提,谢易小的时候葫公还给他换过尿布哩!
看到谢老九携着谢易登门,葫公虽然嘴上说“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但面上见牙不见眼的笑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谢易和长辈们相处有一套,没说两句话便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
三人在小院里头坐着,两个老的围炉煮酒,小的则在边上吃着零嘴儿逗院里的小黑狗玩儿。
这小黑狗还是谢易上个月在附近的树林里捡来的。刚捡来时还没断奶,巴掌大的个头窝在枯黄的草堆里嗷嗷叫,好不可怜。
因为没有见到狗妈妈,谢易推测这小家伙应该是一出生就被妈妈给抛弃了。若不是恰好被他发现,只怕天寒地冻的早就一命呜呼了。
谢易过去没有养宠物的经验,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狗跑去找了葫公。
毕竟葫公是大夫,虽然不是兽医,但总比他这个纯粹的门外汉强得多。
也不知是葫公医术过硬还是这小家伙命大,灌了几次羊奶后它竟真的有所好转,最终挺过了难关。
谢易原本想要将小狗带回义庄养,但见到墨临复杂的神情这才想起对方当初附身在一只小黑狗身上的事。
考虑到对方好面子的个性,谢易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戳他的痛脚了。
于是这只小黑狗就留在了葫公这里。葫公一个人住,又时常出门给人诊治,家中正好养只狗来看门。
一个多月过去,如今的小奶狗已经能够追着他跑了。
两位老人在边上喝酒吹牛逼,谢易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和二人打了声招呼便抱着小黑狗去外头玩儿。
葫公居住的这间小院位于城郊的翠竹林,往西再走六七里地就是越溪乡。越溪乡很大,除了谢家村,还有张家坳、于家村等村落。
谢易带着小黑狗溜溜达达的出了翠竹林,百无聊赖的在乡下的泥巴路上玩儿。
这一带位置稍偏,眼下又正好是年节,附近的田地里没有农人干活,所以显得格外安静。
谢易和小黑狗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了正准备回去喝点热的东西暖和一下身子,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他顿住脚步往外张望了一会儿便看见一辆驴车载着几个人往大路这边走来。
这大条路是通往县城的。看车上人大包小包的样子十之**是去城里走亲戚的。
眼见驴车靠近,谢易抱着小黑狗识趣地退到路旁。
就在这时,谢易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气味儿若有似无,一阵冷风吹过便散得一干二净。
可即便如此,谢易还是注意到了那香气的来源。
那似乎是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妪身上发出的。
当然,五十多岁只是谢易根据她的外貌估计出来的年龄。
实际上在古代,尤其是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贫苦百姓大多都比实际年龄老许多。兴许人家看起来五十实际上四十不到也不一定。
比起那妇人的年龄,谢易更关注的是那股香气。
那似乎是海棠花的香气。
世人皆以为海棠无香,但实际上海棠花的个别品种是有香味的,就比如西府海棠。
眼前这位婶子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与西府海棠的花香颇为相似。
只是这个时节海棠花应该还没开才对。
……难道是香粉的味道?
可是以大雍朝的技术力来看,他们的制香工艺应该还达不到一比一还原天然花香的程度。
“吱呀,吱呀……”
望着那辆载着人的木板车渐渐远去,谢易微微蹙起眉头。
难道是他闻错了?
谢易没有太在意,在寒风中缩了缩脖子抱着小黑回去了。
院子里,刚喝了二两酒的葫公正和谢老九聊天。谢易放下小黑去洗手的时候顺路听了一耳朵。原来昨日葫公还跑去张家坳给人问诊了。
似乎是一户人家的婆婆和儿子儿媳妇吵架的时候不小心闪到了腰。儿子忧心老娘的身体这才匆忙跑来找葫公上门给人诊治。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葫公喝了口酒道,“给她开了几贴膏药。敷几日,好好静养就是了。”
谢老九啧啧:“这大过年的也是受罪。”
葫公听闻嗤笑一声,“那也是活该。平日里她可没少刻薄她儿媳,如今这样也算是现世报。”
谢老九有些意外,连忙坐直了身体,“怎么说?”
不仅是谢老九,一旁正捧着糕点啃的谢易也不由伸长了耳朵。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不论男女老少都是如此。眼见着话赶话说到了这儿,葫公顿时从悬壶济世的神医变成了村口闲聊的碎嘴婆子,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幕全部抖了出来。
原来在张家坳,那户人家的婆婆从年轻时就没什么好名声。不仅为人小气爱占小便宜,还脾气差嘴巴毒。得理的时候不饶人,不得理是时候更是胡搅蛮缠,所以村里人一般也不怎么愿意跟她来往。
正常情况下,摊上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婆婆,也没人乐意嫁到她家去。只是她儿子实在命好,出生前祖父就已经给他在隔壁的于家村订了一门亲事。
那于家的小娘子虽然貌不惊人但为人踏实,手脚勤快,是个难得的好媳妇。从十五岁及笈后就嫁到他们家到如今已经有三年了。因为一直没生出孩子,那婆婆就一直明里暗里的挤兑她刁难她。
大清早让她去结冰的河边洗衣裳不说,心情一有不顺就苛责咒骂。她的丈夫又不喜欢她,所以在那个家里也没人帮她说话。
“听她家邻居说,这一次那柳婶子之所以闪了腰纯粹是因为拿扫帚追着人打的时候不小心伤着的。”
说着,葫公不由轻嗤了一声,“这可不就是现世报么?”
一旁,谢易绷着小圆脸严肃地点点头:“这样的讨厌鬼合该多收她些诊金才是!”
葫公闻言哈哈一笑,“诊金我没多收,膏药倒是卖得比平时贵了几文。”
“应该的!这大过年的上工还要比平时多些加班费呢。再说这膏药可是师父亲手做的!神医出品,那可是别的地方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只多收几文我还嫌亏了呢!”
听到谢易这番理直气壮的话语,二老顿时乐了。
葫公忍俊不禁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头,“你个促狭鬼。”
“难道不是吗?”
谢易挺起小身板,一副“我觉得我说得对”的神气样。
葫公笑得一脸慈爱,“是是是。你说得对!”
小院里一片欢声笑语,将原本清冷孤寂的翠竹林沾染上了几分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另一头,尚且不知自己已然成为旁人茶余饭后谈资的张柳氏在历经了一番“千辛万苦”后终于抵达了县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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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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