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幽灵的回响

“可以这么理解。”陆时屿的脸色很难看,“【普罗米修斯】制造出的,是一个可以自我复制和传播的‘人格病毒’。而江语夏,就是它的第一个攻击目标。他们想把她变成……传播这种病毒的‘母体’。”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背后的、魔鬼般的疯狂构想,骇得说不出话来。如果江语夏真的被转化,以她那种能与整个生态圈共感的能力,她将成为一颗行走在人间的、足以污染整个星球所有生命的……精神核弹。

“陆工,”那位神经学泰斗艰难地开口,“那……江顾问她……还有希望吗?”

陆时屿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头,隔着透明的舱盖,深深地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女孩。

他那双能洞悉一切数据的眼睛里,第一次,写满了不确定。

他可以为她建起一座堡垒,抵御外敌。

但那场发生在她精神世界深处的战争,没有任何人能插手。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黑暗。

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

江语夏感觉自己像沉在一片冰冷的海底,无数扭曲的、哀嚎的、充满怨毒的影子,像水草一样缠绕着她,要把她拖向更深的深渊。

那是被虐杀的藏羚羊的恐惧,是被**解剖的实验猴的痛苦,是无数生灵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悲鸣。这些被【普罗米修斯】收集并扭曲的情绪,正试图瓦解她的意志,吞噬她的自我。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和我们融为一体……你将不再痛苦……”

“不……”

江语夏的意识,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燃烧着最后的光芒。

“不……你们……不属于这里。”

她想起了昆仑山巅那只雪豹安详的“睡颜”,想起了神农架上空那群为王而战的金丝猴。那些纯粹的、属于自然的生命回响,此刻成了她对抗这片人造黑暗的唯一武器。

“你们……只是幽灵。”

她的意志,在黑暗中化作一道微弱的光。光芒过处,那些扭曲的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啸,纷纷退避。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奋力挣脱最后一缕黑暗的束缚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排排闪烁着蓝色指示灯的服务器,和一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焦虑的脸。

是陆时屿。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到她醒来,他那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迅速收回了眼中那抹来不及隐藏的关切,恢复了平日的语调,“生命体征稳定,脑电波已恢复正常阈值。欢迎回来,江组长。”

江语夏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维生舱里,周围的环境,像一个高科技的“蚕茧”,将她牢牢包裹。

她坐起身,感觉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却异常清明。“我睡了多久?”

“三十七小时零八分钟。”陆时屿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电解质水,“你错过了一次部长亲自主持的远程会诊,和十三位院士为你吵了三轮架。”

江语夏接过水,笑了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

“不用。”陆时屿推了推眼镜,避开了她的目光,“保护‘国家财产’,是我的职责。”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江语夏却看到,在他身后的控制台上,有一个小小的窗口,正循环播放着一段毫无意义的轻音乐。那是她之前在办公室里,偶然提过一句“听了能让人平静”的曲子。

这个男人,用他那套独有的、笨拙的数据化方式,表达着他的关心。

“那个‘精神炸弹’……”江语夏的神情严肃起来。

“我捕捉到了它的数据模型。”陆时屿将屏幕转向她,“但它的结构太混乱了,像一个塞满了无数垃圾信息的压缩包,我无法进行有效反向破解。”

“或许……我能试试。”江语夏看着屏幕上那团狂乱的数据,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和它‘对抗’。我感觉……有一小部分碎片,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像一个……电脑病毒的残骸。”

陆时屿的脸色一变:“你的精神被它感染了?!”

“不,更像是……”江语夏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我把它‘免疫’了,所以身体里,留下了它的‘抗体’。它很微弱,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是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危险的想法。

“你想做什么?”陆时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我想重新‘读取’一次这个‘病毒残骸’。”江语夏直视着他,眼神坚定,“在我的意识里,它不再是无法被理解的混乱数据。我可以帮你‘翻译’它。你做我的‘防火墙’和‘分析师’,我做你的‘解码器’。”

陆时屿盯着她看了许久。

这太疯狂了。这无异于让一个刚刚从重病中痊愈的人,重新去接触最高浓度的病毒。稍有不慎,她就可能被二次感染,甚至……彻底精神崩溃。

“我拒绝。”他断然道,“风险等级,超过了100%。”

“但收益率,也是无穷大。”江语夏反驳道,“这是我们唯一能反向追踪到【普罗米修斯】的机会!陆时屿,你不是最擅长计算风险和收益的吗?这笔买卖,我们赌得起。”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陆时屿缓缓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属于“熵”的绝对理性。

“……协议达成。”他沉声道,“规则只有一条:你的任何一项生命体征一旦偏离安全值,我将立刻、强行切断你的感知链接。明白吗?”

“明白。”

一场前所未有的“精神考古”,就此展开。

江语夏重新戴上脑电波感应头盔,陆时屿则坐在她身边,将自己的控制台与她的维生舱进行“硬链接”。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要将自己的运算力,与她的感知力,进行深度绑定。

“我准备好了。”江语-夏闭上眼,开始小心翼翼地潜入自己的意识深处,寻找那个“病毒残骸”。

很快,她找到了它。那是一团微小的、灰色的雾气,潜藏在她记忆的最深处。

当她尝试“读取”它时,那些狂乱、邪恶的情绪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有了陆时屿构建的“白色噪音堡垒”作为屏障,这些情绪被极大地削弱了。

“我进去了。”她在脑海中对陆时屿说。

“收到。数据流开始涌入。”

江语夏像一个最高明的拆弹专家,开始一层层地剥离那团“情绪乱码”。

“第一层,是动物的恐惧……来源很杂,能量级7。”

“模型匹配中……与戈壁基地的野马吻合。”

“第二层,是人类的绝望……来源:医院,临终病房。能量级9。”

“正在进行社会数据库筛查……该死,来源太多,无法定位。”

剥离得越深,江语夏的精神负荷就越大。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再次变得苍白。

“撑住!”陆时屿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稳定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你的心率正在加速,我已经加强了神经冷却液的流速!”

“我……我没事。”江语夏咬着牙,潜入了乱码的最核心。

那里,不再是庞杂的情绪集合。

而是一段独立的、循环往复的、属于某个“人”的记忆片段。

那是一间昏暗的、摇晃的船舱。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和海水混合的腥味。一个瘦弱的男孩,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浑身都在发抖。船舱外,传来大人们粗暴的叫骂声和殴打声。

那是一种极致的、被抛弃、被虐待的……童年恐惧。

这段记忆的主人,似乎一遍又一遍地,在重温着这段地狱般的过往。

“我……我看到了一段记忆。”江语夏将她“看”到的一切,同步给了陆时屿,“是一个小男孩,在船上,他很害怕。”

“有特征吗?能看清脸吗?”

“看不清……太暗了。但是……”江语夏努力地分辨着,“这段恐惧的‘回响’,它的质感……很熟悉。”

“熟悉?”

“对。”江语夏的眉头紧紧锁住,“非常熟悉。好像……我以前在哪里,感知到过。”

就在这时,那段记忆片段闪烁了一下,男孩抬起了头。

虽然依旧看不清五官,但江语夏却清晰地“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东西——那是一枚用子弹壳做成的、造型奇特的哨子。

“哨子……”

江语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来了。

在她读取到的、属于父亲江博明最后的那段“回响”里。当那个日本男人出现时,父亲在惊愕中,曾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胸口的口袋。

而在那个口袋里,就装着一枚一模一样的……子弹壳哨子。那是父亲的护身符,是父亲的父亲,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唯一遗物。

为什么?

为什么【普罗米修斯】用来制造精神武器的核心“恐惧源”,会是一个戴着和她父亲遗物一模一样哨子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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