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碎裂。
热闹的龙主婚礼消失了,胡闹的龙女王后消失了,发光的海底烟花消失了,就连主动挖心交给往后的龙主,也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无边黑暗。
什么也看不到。
若非身后的鲛人触感,纪筝都怀疑这深海底,是不是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鲛人带她下沉。她看到了沉睡的小满。
这次,是真的了。
小满承受不住陌生的痛苦,选择让龙宫沉没,陪自己沉睡。
这也是为什么,外界祭司想与龙宫沟通,而龙宫不予回应,因为已无法回应。
龙主死去,共工之心易主,王后悲痛沉睡,海族同悲共泣,才会阴雨连绵不绝,以示哀悼。
纪筝游向沉睡的小满。
小满已醒来,眼眶通红。
她看着纪筝,表情还是呆滞的。
“姐姐,怎么办,我把他弄丢了。”
“姐姐,救救我!”
她掐住纪筝的手,掐出血来,都那么无助。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纪筝抱紧她,“别怕,我来了。我都看到了。”
纪筝无法用善意的谎言安慰她,她怕善意结出恶果。而这对天然魔种来说,很可能引起蝴蝶效应,她不愿自以为是,到时遗祸苍生。
只能实话实说。
“他是陨落神,共工。应该是他最后一世了。我看到他的魂魄飘出身体。向上。然后……融入了海里。”
纪筝尽量把“魂魄溃散”,说得婉转一点。
他回到了诞生之地,回到了此生向往牵挂之所。
小满的眼神,让纪筝心都揪起来。
哀恸、绝望、悔恨、攻击欲。
最后化为一片虚无。
小满抱紧了早已腐烂的尸体,她只剩下这副共工的躯壳,因为共工的灵魂,回到了大海。可她甚至死不了,她死不了,“姐姐,为什么我死不了啊。好痛,好痛苦。”
纪筝无言以对。
“你说过你会回来救我的,会改变一切的。”
“我一直等你,一直都相信你。”
纪筝抱她,“对不起。”
小满将共工之心交给纪筝,随纪筝去处理。还给百里负星也罢,那命簿走不走完,现在于她已经没有意义了。被发现是魔种也好,被捉去毁掉也罢。
纪筝:“我带给百里。你跟我走,我带你回地府,去下一个轮回。”
小满摇摇头。
“他在这里。我就在这海里陪着他。”
纪筝稍稍加重语气,“跟我走好不好?无心生大用。山高水长,万物灵生,时日久了,未必就没有他魂魄重聚重塑的时候。到时,你与他都在轮回,尚有机会。”
小满不信,犟种犟性上来了,什么都不听。她虽然向往纪筝说的那种可能,但心底很清楚,那都是假的。就算有部分魂魄受吸引重聚,诞生的那个人,不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不再是满心都是她的共工了。
是另一个人了。
只有怀里现在抱着的,是她真正拥有的。
纪筝倒被她驳倒了。她知道小满说得对。
沉默。
手中的共工之心,变得烫手。
倏地,小满眸光一闪,有道流光在眼眸中快速划过。
她一改常态,拽住纪筝。
“我想起来了……姐姐,你要选自己,你一定要选自己,不要再选择别人了。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这样反复经历,好痛苦。”
纪筝吃了一惊,再看小满时,小满变回万念俱灰的模样。
方才那股子劲,和幻觉似的。
纪筝叹息一声,回到鲛人怀里,请鲛人带她浮出海面。
视线中的小满,抱着骸骨,低垂了头颅,在纪筝的视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远远看着,就好像在低头亲吻那具骸骨。
直到,蓝黑色海水,瞬间将所有都吞没。
浮出海面后,纪筝看到风雨已停。
巍峨高船,浮停于水面。狐仙隔着船舷朝她招手,说话间就跳下船来,游过来,从鲛人手中接过纪筝,向船上游去。
“多谢。”纪筝朝鲛人道谢。
鲛人行了最高礼。
毕竟,纪筝现在拿着共工之心,是他们的“龙主”。
鲛人畏光。一缩脖子,潜入海底去了。
被狐仙接到大船上后,拿布匹擦干身体,纪筝手里托着有些碍事的共工之心,听狐仙叽叽喳喳问东西。
纪筝隐去关键,只说了鱼人与小满两情相悦,鱼人不幸死去,小满自愿殉情。与鱼人共同沉睡在海底。
她能进幻梦,是姜梨满信任她所致。
狐仙听后,怔住了。
纪筝刚想安慰几句,只见熟悉的袍服走近,林林总总数十人,都盯着她……的共工之心。
四象宗的弟子服。
为首之人,正是百里负星。
他将方才纪筝的讲述,听得一字不落。
纪筝想起命簿,将共工之心自愿交与他,“这是你要的兵符。”
是不是小满要她转交的,小满有没有留什么话给他,百里都没问,只是接过兵符。
而后,大船开启。
向海岸进发。
四象宗的船舶将她们送到海岸,送下船后,还附赠不少盘缠。
纪筝笑笑没接。
“你们是小满的朋友。”百里负星态度很平静,平静得像完全不在意姜梨满的死亡。
狐仙对他无话可说。
颇为缺德地,纪筝笑道:“她死了,兵符到手,你如愿了。”
百里负星的表情,一瞬变得极为难看。
下船后,狐仙哀恸难表,决定闭关修炼,悼念前主人。
纪筝并不阻拦。
人各有志。尊重便是。
分别前,两人月下饮酒,纪筝不饮酒,怕那种烧喉咙的感觉。会让她想起被放火烧的灭门夜。
以茶代酒。
狐仙:“她一直祝福我,不能让你去龙宫,不能让你碰到这条**线。”
“什么线?”纪筝没听清。
狐仙又重复一遍,是三个字的。
纪筝想起她漏筛一样漏掉的三百年修为,没敢再问,假装听懂点点头。
她回想起,小满那时候灵光乍现,对她作出的奇怪提醒。
“姐姐,你一定要选择自己。”
不能选择别人。
什么选择?选择什么别人?
云里雾里的,一时摸不清。只好不去纠结,一心与狐仙叙离别之情。闭关前,狐仙特别放心不下的,就是入魔的扈之桃。屡屡提起,希望纪筝能照顾好扈之桃。
“那是自然。一回去我就找她。”
狐仙还担心纪筝的事,西王母的寿宴,地府的争斗,桩桩件件,还约定来日有机会,等纪筝高升,做了地府的大|官,她来看她。
“当浮一大白。”纪筝举杯,高高对月。
一饮而尽。
没有“借你吉言”之类的客套,没有半点谦虚意思。
狐仙戳她额头,“野心不小。”
纪筝望月不语。
野心小了不行啊。她的生命太短,要做的事太难,要走的路太长。
西京,她会回去的。
……
纪筝回到碎叶后,听得街头巷尾传一则奇闻。
四象宗少宗主,沉海自尽了。
看客都大为不解。他可是兵不血刃,拿到了鱼人势力的兵符,仙山之外,更添海上助力,在昆仑地位可又上几个阶,炽手可热。
还有好事者言,他是个克妻命。克妻越厉害,自己越往上走,越风光。没瞧见,他妻子蜀山大小姐听说难产死了,连小姨子和妹夫都一齐克死了。
还有人窥到点真相,说小姨子妹夫死得蹊跷,搞不好就是百里下的手。
可都这样盛极一时,为何在巅峰之时,反倒想不开了?
再有人传,百里为何而死,又编排出种种风流韵事。
想不到,百里负星也是个情种。
那又怎样呢。
纪筝凉薄地想。
碎叶,她与狐仙去龙宫前的纸条,还原模原样压在案下。并没人动过。
偌大的妖异岗院子,只剩下她一人,行走间担风袖月,愈觉寂寥。
她生出好奇。
从前的扈之桃独居于此,是否也这样孤独呢。
但前辈从没表现出来。或许是心里有目标吧,孤独是可以忍受的。
没来由地,她又晃荡到院子外那处坟地。
破开结界,里面排满了阴差坟墓,都是死在妖异岗的。
她想起初来碎叶,扈之桃给她打预防针,带她参观这墓地。
扈之桃自己却靠着墓碑无声地哭。
“这里面,有我的妹妹。”
野草萋萋。
纪筝还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不觉得兔死狐悲,不觉得同情前辈,不觉得扈之桃多么可怜。
她好像变了。
为了复仇,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又或者,她本来就这样冷漠。
只有亲情,能让她生出额外的执念。
在碎叶,纪筝又等上一个日夜,还是没能等到那伽和扈之桃回来。情知扈之桃的入魔情况,不容乐观,她就是等也帮不上什么忙。一时也联系不上那伽。
眼看西王母寿宴在即,实在耽搁不起,只得动身前往昆仑瑶池。
天山巍峨,瑶池居上。
纪筝戴着面纱,凭借带血的邀请手札,暗示上天山,至瑶池。
曲水流觞,天女娉婷,芙蓉掌上舞。
金盘玉露,凤翥鸾飞,不染世间尘。
仙袂凌风,通身金灿灿的西王母懒洋洋在主位,接见昆仑各大势力。
纪筝戴着面纱,缟衣玄裳,进入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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