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不说话。
周兰泽不说话。
他们像两头凶恶的小兽,恶狠狠盯着对方,观察一举一动,看谁先出击。
最后,谁也没动手。
周兰泽抚了抚红肿的脸,“好疼……”
娇声比女孩子还娇。
纪筝差点甩他第三个耳光,想想忍了。若是明天肿得太厉害,别人问起来,太麻烦。
就该打一顿才能好。
她的道心又稳了。
想起了自己的人设,这时候装小白花,有些来不及。纪筝便面无表情,依然没开口。
周兰泽试探着碰她的手,慢慢抬到耳边,贴在自己红肿的脸颊边。
“好姐姐,脸好疼,要冰块。”
不行,还想再打一顿。
纪筝实在没心情伺候他,这时节去哪儿给他找冰块?只有冷水泼一把,要不要?
她手指用力,火上浇油,抓周兰泽被打肿的脸。
周兰泽露出痛色,眼睫浮出泪沫。
却不敢叫疼。
只用力抓着纪筝的手,拿手心往脸上贴更紧,不让纪筝离开似的。
神经病,有点贱。
纪筝呼吸发重,今天的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以狗少主的性子,事发时都没追究,应该不会外传。
“我回去了。”
她挣脱出手来,横腿下床。
刚坐到床沿,肩膀传来痒意。
侍女服外衫坠落,露出半个肩头,只着雪白中衣。
纪筝压下去的火,感觉又要上来了,“你脱我衣服作甚?”
她摆出防备姿态。
这回,周兰泽的动作小心翼翼,她不舒服,能随时叫停。他就停住了。
歪着头,脸红肿,堇色眼眸含泪,像只被主人厌弃的狸奴。
“好姐姐,现在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指指自己的脸。
他们?是指南洋派的成员、长老,还有李嬷嬷吗?
纪筝:“所以?”
周兰泽微笑,记吃不记打地扑过来,轻轻环住纪筝的腰。
“所以,我们要装给他们看。”
他脱下纪筝外衫,没动她的里衣。拉着被子,拍拍身侧,让纪筝躺过来。
床榻很大,床铺又是纪筝一丝不苟亲自铺的,纵使方才挣扎弄乱了,依然很舒适。
纪筝卸了一身劲躺下,疲乏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她差点一闭眼就睡着。
还得听周兰泽碎碎念,“好姐姐,就装作我们在一块,床/上顽的。他们就不会动你了。好不好。”
不好。
纪筝听着越来越困。他的声音好像能催眠。
柔和像撒娇。
周兰泽贴着她的后背说话,想往她脖子处靠,被纪筝摁了回去。纪筝不让他靠近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有画皮和她真皮肤的衔接处。纵然画皮妖上色技法高超,肤色差不多,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也经不住盯着近距离细看,搞不好会被发现的。
后背有温度。周兰泽贴着她后内在哭,纪筝感到自己衣服都湿了。
“你早就想这么干了,早就想打我了……”
“怎么……要不要剥我的皮,抽我的骨?”
纪筝懒散道:“你有病。”
“我是有病。但你来了,你是我的药。”周兰泽蹭着她的衣服,“我等了好久。”
等了你好久,等你从中原,来昆仑找我。
他又开始试探,手从纪筝的腰际滑过,像一条灵敏的蛇,抓住了纪筝垂放在腹部的手,轻轻扣紧。
纪筝困得不行,将要睡着的边际,被他念叨老是吵醒,直接给自己下了安睡咒。
眼不见心不烦,梦里没有神经病。
这一觉深睡眠充足,纪筝醒来神清气爽。
眼看天光大亮,她带着点慵懒想起床,狗少主还赖在她身上,真的狗,甩不掉。
周兰泽长发散乱,青丝如渠,或直或曲,发丝铺开在纪筝雪白中衣上。
“少主起了?”
吱呀。
推门声响起,带来外界光亮,刺得纪筝抬手挡眼。
有个人的身影站在门槛边。端着什么。
桄榔。
颇大的声响。
春芝芝端着的盥洗盆,摔在地上,里头的清水,全部倾倒出来,盆也侧过来,滚了好几圈,撞在墙面才停下。
一片狼藉。
春芝芝看着纪筝,嘴唇发抖,“夏筝,你,你们……”
纪筝身旁,周兰泽被摔盆声吵醒,不悦地坐起身。
看清情况,周兰泽怒道:“手抖,可以切掉。”
春芝芝苦着脸,满眼受伤,忙跪在一地水里。“少主恕罪。”
“滚出去。”
春芝芝低着头,盆都不敢捡,就退了出去。
纪筝想起她走时少女怀春受伤的眼神,暗自叹了好几口气。
让谁撞破不成,偏让这位主儿撞见,她后面的麻烦,摘瓜扯藤蔓,得牵出多少事来。
别人或许为了学邪术,或许为了南洋派能庇护,春芝芝的眼神骗不了人,春芝芝是为了周兰泽。
一腔芳心,错付给狗。
纪筝嫌弃地看着狗少主,取了床头面具给他扣上。
忍住,这是三哥的身体,不能打太多次。
对死者不敬。
暴躁少主又要捉她手,纪筝一把打开,“你怎么和他们解释?”
周兰泽早就想好,“夜里去殿外看花,被虫子咬的。”
他加重了“虫子”的咬字。
纪筝微笑。还要阴阳她是“虫子”是吧。
行。
谁狗谁赢。
纪筝掀开被子跳下床,准备回侍女住处去。
周兰泽横手拦腰,只拽住她中衣衣角。
“好姐姐,再留会儿。陪我。”
纪筝站着背过身。
从周兰泽角度看去,她的脸逆着光,神色不明朗,无端地让他感到压迫感,压得他有丝畏惧,可畏惧之下,扎根在心底深处,又钻出一丝安全感,令他生出想要依偎的眷恋。
陪他。
就算是想杀他,至少,他不会再孤单。
因为她本就为了啥他。
他没死之前,就可以一直索要陪伴,不是么。
周兰泽愉悦地笑起来,果真如他所愿,纪筝穿好侍女服后,停留在琬琰殿内。
喝茶,抽出木架子上的书来看,静静等他起床。
她不像侍女。
像公主。
他才是摇尾乞怜的内侍。
渴求着多一点、再多一点的陪伴。
纪筝摸到他的脾性,不能顺着来,得逆着他来,甩两巴掌,再给颗甜枣。
反而相安无事。
神经病。
琬琰殿内的书,和书阁的完全不同。机密度、机要性高多了,字字珠玑,都是内密。
纪筝一目十行,看得很快。
一盏茶的功夫,记了个是十之八|九。
放下茶盏,她起身去殿外侍弄花草。
那架势,半点没理睬周兰泽,完全没有“侍女”的自觉。
她莳花弄草,摆弄各色花朵。昨夜天黑,又被折腾,还没怎么注意;现在天光好,纪筝看得清楚,殿外种满了紫色花朵。
有羽丝状的,微风中摇曳,纪筝伸手去摸。
“别碰,会刺伤手。”
是周兰泽。他戴着面具,披着外衣,立在门槛边。
纪筝缩回手指,这才看清叶片下满是尖刺,稍不谨慎,就会被刺出满手鲜血。
她问:“这是什么花?”
“滨蓟。”周兰泽迈过门槛走向她,“娘亲在南国小岛带来的种子,喜好长在水边。”
纪筝看着绕琬琰殿一圈的人造沟渠,原来是为了给滨蓟花供水。
周兰泽的娘,喜欢滨蓟?
他走到纪筝身边,俯身,摘下滨蓟。
手指刺得流血,他恍若未觉。
“娘亲在时,总爱打理滨蓟。因为能想起家乡。滨蓟开放时,她就会一朵朵摘叶片,送给下人们,去火消肿。”
纪筝:“你娘,听上去很心软。”
“是啊,她很善良。”
周兰泽捏紧了滨蓟花。刺深深扎进手指,血流如注。
顺着手指往下流。
纪筝努力去想,这不是三哥,这不是三哥。
到底恨,不舍得伤了三哥。三哥死都只剩半截骨架,可笑,她连骨架都护不住,还是想护他肌肤不破。
于是捉了周兰泽冒血的手过来,看着哪里有刺,细细处理伤口。
周兰泽得逞般地轻笑出声。
继续道:“我娘太软弱了。她心在南国,不想嫁到这里。是我爹强娶她回来的。”
“若我娘不答应,我南国的外祖父外祖母便会遭殃。”
纪筝有些共鸣,“家人总是重要的。”
“是啊。”
鬼怪面具之下,周兰泽的唇角提到一个诡异的角度。
家人,总是重要的。对他来说。
处理好伤口,纪筝问了他纱布位置,翻开抽屉找到,替他包扎好,还打了个蝴蝶结。
心情好了些。
她想起从前哄三哥。三哥脑子不灵光,只有几岁小儿的智商,摔疼了,下人暗地里笑话他,趁着主人不在,都不去扶他,就在廊下笑。
纪十一比同龄人要高的个头,摔在地上,缩成矮矮的一团。
而那些比他年纪大多了的下人,站成两列,沿着廊道,看他爬行,痛得起不来,低声笑语。
“傻子爬不起来。”
“加油呀。三少爷?”
“吃那么多饭,白长个的啊。”
“这么爱笑?去太阳底下笑。”小道姑纪筝回府,看到这一幕,气得发了怒。
一众下人,都被她罚到大太阳底下罚跪去。
纪筝走过去,把纪十一扶起来。
“好重。”纪筝还没长个,嫌弃地把他扶到最近的石凳上,替他查看膝盖手肘摔破的地方。摔得不轻,破皮不说,伤到肉了。撕扯下衣服来时,纪十一疼得龇牙咧嘴。
可纪筝表情一凶,他又忍住不哭,瘪着嘴,无限委屈。
纪筝画了师父新教的止血符。粗粗处理。
又差人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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