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泽的右眼,瞎了。
眼珠破碎。
奢比尸之眼终于感到骨殖鸟是敌人,尸炁缠绕,骨殖鸟即刻被绞杀。
碎成一地白骨粉末。
“纪筝……”
清亮龙吟传来,一束鬼炁刺破尸炁风暴,裹挟着鬼蛟身的那伽进来。
纪筝看到他,朝他奔跃而去,那伽正好用蛟尾来卷她,两相配合。
那伽接住她,将她横抱在怀中,“我来了。”
周兰泽愣在原地。
他想捡起地上的白骨。可骨殖鸟小小一只,化成骨头粉末,捧都捧不起来。尸炁卷起来的风,轻轻一刮就就刮散了。
什么也留不住。
低低的笑声从嗓子眼溢出来,越笑声音越凄厉。
周兰泽笑出了眼泪。
被啄瞎的右眼,血窟窿里流出透明液体,眼泪和血液混在一起,肆意爬满脸颊。
“哈哈哈……”
“都是养不熟的……”
“怎么对你们好,都不会有用……”
纪筝手攀在那伽肩上,那伽揽住她的腰,相互依偎,目光警惕,一同朝周兰泽看去。
周兰泽堇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他们并肩的身影。
眼眸中悲哀更重。
尚未干透的泪光,尚未凝结的血迹,莹莹闪烁。
狂乱的尸炁风暴,慢慢地平息下来,露出缺口。
“少主!我们助你拿下这妖女!”
南洋派长老们陆陆续续赶来,护卫在周兰泽四周一圈,各自祭出法宝,展现邪术法门。小僵尸周丑也带着僵尸群稍后而至。
片刻之间,周兰泽周身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
围得水泄不通,找不到死角可以侵入。
纪筝脸色煞白。
她已失了先机。万万没想到,周兰泽会主动收敛尸炁。
这样一来,便不是二对一,而是多对二了。
“那伽,你先撤。”纪筝悄声道,“照应我的逃跑路线。”
那伽担忧地看她一眼,咬着牙,“我陪你。外头我都布置好了。”
他不能放纪筝一个人面对这么多敌人。
“退后。”
来不及与他分说了。
僵尸群已经扑来,长老们之一,出手最快,抛出一条邪炁化形的蛇,朝他们袭来。
那伽延长蛟尾,一圈圈缠绕,护卫在纪筝四周。他已经和第一位长老缠斗起来。
纪筝则手指快速掐诀,御宗鬼阵印一式一变。
到此时,鬼阵印不用也得用了。
若被反噬,便靠冥灯里的“小阎王”抵挡。
南洋派阴炁聚集之地,鬼物众多,她未必会输。
“临兵斗者皆……”
扑通。
纪筝的动作,猛地停住。
扑通。
纪筝无法呼吸,剧烈的心跳,仿佛巨钟的共鸣。
心跳声恍若钟声,在整个身体内回荡。
“不可以。”
“现在,还不能用。”
“你会浪费掉。”
纪筝难受地揪紧左胸口,不能用……
不能用鬼阵印,还是……小阎王?
她难受得跪倒在地。
那伽听闻声音,分心去护她,“纪筝!怎么了?”
这一分心,便落了下乘。
那伽靠着蛟尾的自愈能力,尚有一战之力。
无奈双拳不敌四手。禁不住长老们的围攻。
此时一分心,防御空档处,一道攻击打进来,直接击穿他半个肩膀。
噗呲。
“有毒……”
那伽连退好几步,下意识想去捂住伤口附近,可肩膀处很难复原,黑炁与绿色毒液并存,直接腐蚀到骨头。
滋滋冒响。
尸毒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他眼神冷冽,右手凝聚鬼炁,化刃劈向左肩。
卡拉。
直接把那块染毒的肩骨,都砍了下来。
果断得令人骇然。
疼痛使得他微微皱眉。他不太习惯,人类身体的痛苦。
在灵界受过的折磨太多了。
他对自己如此之狠,长老们稍微收势,随后以更猛烈的攻势袭来。
那伽要扶着重伤的左臂,操纵蛟尾,旋即不足回旋。
他无法反击,只能靠躲避。
更低头去观察纪筝情况,声音难掩焦急,“纪筝,你还好吗?”
这时,纪筝头猛地一低。脖子弯曲的程度,几近折断。
那伽心绪乱了,瞬间失势,数道攻击迎面而来。
他调动蛟尾挡在身前。蛟尾被戳成了马蜂窝。
伤在真身,他猛吐口血。昏倒过去。
嘎嘣嘎嘣。
纪筝弯曲过度的脖子,重新变正。她扶了扶自己的脖子,扭了几下。
抬头时,那冷酷的表情,忽地怔愣。
眼前,是一双手臂。
那伽在昏倒前,用自己的臂弯,护住了她。
即便失去意识,双眸紧闭,他潜意识还记得要保护他。跪着挡在她身前。
纪筝轻轻叹了口气。
她站起来,俯身,摸了摸那伽的脸。冷漠的眼神里,出现一种复杂的情绪。
似留恋,似感伤,又似绝望。
雪白的手拂过那伽的肩头,那化骨之伤,迅速好转,重新愈合。毒也被解除了。
“来得及。”
如果西王母在场,便知道,是她来了。
那是能和西王母正常交流的灵魂。
“纪筝”拿出奢比尸的胫骨和手掌。
比鬼魅还快的速度。
没有引起任何波动,已经到达周兰泽头顶。
身轻如燕。
低头时,神情温柔慈悲。
长老们大骇,视线还停留在纪筝原地消失的地方。便听少主那边,传来冰冷的女声。
“奢比尸之眼,破。”
“纪筝”以胫骨为杵,以手掌为锤,对准周兰泽锁骨窝,敲了下去。
远远看去,她的动作,仿佛拥抱。
“奢比尸之眼……消……消失了……”
长老们方寸大乱,被一阵激荡炁流冲飞。
他们恍然意识到,这妖女此刻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大部分都按兵不动,以观后变。
就是有三两个忠心的,还想冲上来护主,身前却有无形的墙壁,将他们挡住,寸步不能往前。
战斗是压倒式的优劣对比。
奢比尸之眼随风而化散,周兰泽瞬间脱力,倒在纪筝怀里。
纪筝接住他。
肉|体风化,血肉消散,她接住的是一副骨架。
“三哥,我们回家。”
从头到尾,周兰泽都未曾对她出手过。
直到灵魂飘逸出身体。
往事如画屏,一幅幅在他面前飘过。
父母的惨死,一生追逐获得奢比尸之眼的认可,年山墓园的初次相遇,她混进来后的朝夕相处……
最后的最后,全部汇成眼前她的眉眼。
冷漠到惊心——
不知怎地,周兰泽回忆起京城那搁月亮一样的少年。
或许有些懂了,那种茕茕独立于世间的落寞,心境有所同感。
是爱而不得啊。
那副白骨,不知哪来的力气,骨骼作响,抱住了纪筝。
纪筝轻轻回抱。
“妹妹,不哭。”
纪筝点点头,“三哥,我好好的,你放心吧。”
白骨松脱了手。
纪十一残余的死魂碎片,执念消解,消散于天地间。
纪筝垂眸。
她早就知道了,十五岁那年,三哥横死。可他心性纯粹,善业随身,早就投胎轮回去了。
如今的这一点儿残魂,不过是放不下妹妹的执念。
存在于遗骨中。
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止周兰泽,伤害妹妹。
纪筝将白骨收拢好,背在袋子里,叫醒了那伽。
按照之前的逃跑路线,逃出南洋派。
长老们想追不敢追,纵有追来的,也被事先那伽布置好的路障绊住脚,不多时便追丢了。
纪筝直奔南洋派附近的神龛。
转地府。
而后背着白骨,昏倒在地。
醒来时,她看见陌生的屋顶,那伽发觉她醒了,端水过来,“三哥的遗骨,我收好了。老川把他的办公地点,借给我们歇息。”
纪筝头疼欲裂,人都是懵的。
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和那伽在对阵南洋派长老吗?
同昆仑山那次一样,她的记忆一片空白。
“我们怎么逃出南洋派的?”她问那伽。
那伽如实回答,他受伤晕过去后,再醒来,便是纪筝带着他一起逃跑。推测是纪筝打赢了南洋派。
中间的事,他也不清楚。
纪筝唉唉叹气,接过他手里的水,喝了几口。
浑身还是疼。
像是过度使用了身体。
她又躺回去,没有说失忆这件事。太累了,只想躺着休息。
总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可又无处可问,无处可追究。
反正,三哥的遗骨,已经要回来了。
晚些,有机会找到师父,再研究她身上的异常吧。
纪筝又休息了半个月,便要从地府回年山去。
中间,她背着那伽,偷偷溜回南洋派外围,用黄纸蝴蝶回去探路过。
可惜没什么有用的发现。
少主一死,南洋派长老坐阵,各怀心思,内斗个不停,乱成了一锅粥。
她在外沿尝试过用冥灯收魂,也没有找到周兰泽的魂魄。
想要斩草除根,亦是不能。
索性随他去了。
她的年假宝贵,在南洋派耽搁快三个月,就剩一个月了。她得回年山好好陪陪家里人。
纪筝一心和那伽回家,没有留意到。
一只蝴蝶,停在她的酆都冥灯上。绽开翅膀,抖落紫色磷粉。
纪筝转身而去。
南洋派内,琬琰殿一派凄凉之景,串铃花凋落。
地府通往年山神龛的路上。
那伽背着纪筝,替她举灯。
“腿还酸吗?”
纪筝圈住他后颈,“酸,累,困。”
“睡吧,到了我喊你。”
……
年山墓园。
到达时是清晨时分。
“到了。”
纪筝还睡得迷糊,从那伽背上爬下来,半眯着眼走路,由他牵着往山下走。
行在山腰,都能听见上方传来鸭子叫。
其中夹杂着山下传来的公鸡打鸣声,声音清亮。
恍若隔世。
走到山脚,新建的院子近在眼前。
院子前也新种了两排桃树,绿叶交杂间,隐约可见粉色。
门前围着围栏,公鸡就在里面,一跳几尺高,条上跳下,毛色油亮,鸡腿饱满。
去妖异岗才一年,短短一年多,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纪筝抓着那伽的手,往后轻轻拽了拽。
那伽笑起来,“别怕。到家了。”
“肯定是阿姐回来了。”小屋中传出女孩兴奋的声音。
还有邱老头的反驳,“你一天到晚阿姐阿姐,别又跑个空。”
听声音,邱老头一大早在砍柴。
“阿姐!”
小埋揉着惺忪睡眼跑过来,整个世界都亮了,脚腕上的链子清脆好听 。
“啊。”
纪筝的身体比头脑更快,蹲身抱起小埋。
抱到了。
这次是真的。不是幻境。
纪筝第一时间把那节指骨还给小埋。
小埋转溜着眼,“阿姐,给我讲故事。你这次出去好久啊,有没有好玩的事,我要听。”
她拍拍纪筝的脸,“阿姐,你的伤也好了。”
又惊奇地看跟上来的那伽,“道士哥哥的腿也好了。”
纪筝把她抱起来,不自觉笑起来。
“好,慢慢讲。”
目光下移,看到小埋伶仃脚腕上的脚链。由小埋亲娘的指骨制成。
纪筝看了眼那伽提着的冥灯,该让太素见见小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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