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重回师门(三)

那伽悄无声息,走到了对面,给纪筝打手势。

“安…心…”

哗啦。

是弯月刀重新入鞘的声音。

那人拔了兵士的弯月刀,一瞬斩了两个兵士的头。

紧张之余,纪筝只觉畅快,谁知这弯月刀,割过多少同门的舌头。

这两人死于自己的弯月刀,伤人者终自伤,怎么都不过分。

只不知谁下的手。

只见门纸上又匆匆跑过四五个人影,将兵士尸体衣服扒了,又将尸体拖下去。

“换自己人。”

纪筝一听这声音,浑身的劲儿都卸了,软倒在地上。

那人推门进来。

“阿筝,吓到了?”

纪筝抬眼瞧他,眼神有种极度紧张后的懒怠。

她叹了口气,“大哥。”

黎徜柏出手迅速,白衣不染血,仔细看,他那柄点缀风雅的扇面上,溅满鲜血,只是被他半折了起来。

扇面上的染血明月,遂成血色弦月。

是了。

除了他,谁能这么快,连取兵士项上人头,不染纤尘?

快准狠,就那股杀人的狠劲,手底下没过百来个头,都是模仿不出来的。

黎徜柏过来扶起纪筝,难掩喜色,“你肯唤我大哥了……”

纪筝虚应了,敷衍过去,那伽已去将羽秀扶起,倒了茶水。

外面有人在擦洗地板,将窗纸揭下换新,连窗格木条都重新刷漆,井井有条,每一处细节都清理得干净。

除了水声擦洗声,不闻一点人声。

毁尸灭迹。

娴熟得让人害怕。

纪筝问:“大哥,换了你的人吗?”

“嗯,换了两个。以后方便来见你。”黎徜柏看纪筝脸色惨白,怕她嫌自己人少,忙道:“多了,赵故那,他也不是个傻的。”

“我知晓了。”

纪筝点点头,不着痕迹推开他。

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令人作呕。

黎徜柏怀中一空,心也空了似的。颓然坐到桌边。

“谈谈?”

自从阿张报信上吊,纪筝心魔突发,被紧急送回道宗,黎徜柏去应付赵故搜查,属实马不停蹄脚不沾地,都没有机会好好坐下来谈谈。

“嗯。”

纪筝应了,那伽便关上门,送羽秀回去休息,把空间留给他们。

黎徜柏拿了桌上一盏油灯,“随我来。”

只见他转动了屋内一处摆件,床下暗道响动,与那伽开启的地方却不同,一道楼梯直深入地下,黎徜柏举灯照明,另一只手朝后,向着纪筝的方向。

纪筝呆呆看着他的手,手掌宽大,青筋分明。

黎徜柏动了动手指,“小妹,愣着作甚?来。”

纪筝方如梦初醒,牵住了黎徜柏的手。

触感有薄茧,这一刻,她确认了,那是常年舞刀弄枪的手。

黎徜柏牵着她,拾阶而下。

通道两旁灯火忽明忽暗,唯有他手中那盏油灯,是指引纪筝方向的光。

只有跟着他走。

不知脚下哪脚会踏空。

“小心!”

纪筝一脚踩空,扑倒在黎徜柏身上,他迅疾扭身,把纪筝接在怀抱里。

自己努力稳住平衡,免不了执灯的手被热油烫得一抖。他咬牙忍住,没有呼疼。

“阿筝,崴脚了吗?”

纪筝“嘶”了声,忍住脚踝的疼,“没事。”

“我背你。”

说着黎徜柏蹲下来,露出宽大厚实的脊背。

下头通道曲折,不知何时能到谈话的暗室。纪筝略一犹豫,不想苦了自己,顺势爬到他背上,紧紧环住他脖子。

“谢谢大哥。”

黎徜柏听见那声“大哥”,心都化了,笑道:“跟我还客气?”

两人的脚步,变成了黎徜柏一个人的。

黎徜柏单手就能托住纪筝,只是手十分君子,放的位置巧妙。

许是地下通道太热了,黎徜柏脸上都发烫,找些话来聊,“你还记得吗?这里,你只告诉了我。”

“啊?”

纪筝迷迷糊糊,好像这里的暗道,师父告诉她,她只告诉了黎徜柏。

“你告诉了我,没有告诉他。”

纪筝迷惑,“什么?”

他又在比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

黎徜柏暗自得意,在这点上,他比过了纪瑄。

忽而失落。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能比过纪瑄的事。能比纪瑄……与小妹更亲近。

旁的,妹妹都以二哥为先。

眼里看不到别人。

那点微薄的欢喜,转瞬化为酸涩的疼痛,细细麻麻,针扎一样。

他饮的是刀口的蜜。

甜的。

越往深尝,越痛。

一路下行,没有人再说话。

烛火昏黄,两人的气氛好像好了一些。

地下室阴风刮来,烛影摇晃。

纪筝忽地想起那压过来的吻,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那一刻的大哥,让她异常陌生。简直孤注一掷。

她身上没有下尸虫,从小到大都是被师父斩得最干净的,她能很好地与这种淫/邪/念擦肩而过。

想想也就罢了。或许是个意外。

“终于到了。”

纪筝从他背上跳下来,保持距离。

这里陈设简陋,床桌茶水而已,不过收拾得很干净。

“累不累,床上坐会儿?”

“哦。”

时隔七年,再次回到那种有哥哥在,自己就被宠得像残废的日子,纪筝觉得不习惯。不过到底带了点习气,说话都犯懒。

黎徜柏去煮茶的时候,纪筝默默看他奔忙,宛如一副公子无双画。

纪筝脑子里想的却无半分旖旎,尽是算计。

步步为营。

大哥过门不入,她因此而生的这部分心魔,已经解开。

不完全怪大哥。她在迁怒。

因自己盲信纪瑄,错付真心而愤怒,因自己无能保护家人,火场向仇人求饶而耻辱。

她的执念去了一部分,心魔去了一部分。

与黎徜柏相处,她已不为感情所困,而想到了利益最大化。一步步演算,假设,回头,重来,算计接下来谈判,黎徜柏可能出现的所有反应。

真像一台冰冷的计算机。

她感觉到自己在变化。

但好像,是在变回从前的自己。向之前靠近。

或许……是好的变化呢。

茶终于煮好了。

“妹妹,吃茶。”

纪筝笑着应了黎徜柏的招呼,坐到桌边,笑得很甜。

“大哥辛苦。”

下一秒变了脸,“那咱们谈谈正事?”

那个吻,黎徜柏的感情,藏不住。

从前,她后知后觉,已成过往;今时不同往日。

这份情,或许,她可以极尽利用。

纪筝从怀中摸出片铜镜,架在了桌上,正对黎徜柏。镜中照出他欢喜变为忧疑的脸。

他不从容。

在纪筝面前,他的喜怒总会形于色。纪筝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情绪起起落落。

一点都不像他对外人。

纪筝抚摸着铜镜的边缘,指腹被粗糙的雕刻刮红了。

“这是鉴心镜,能辨真言假语。说假话,脸会开裂。”纪筝笑起来,“接下来,我问,你答。”

“不许犹豫,不许说废话。”

她笑起来很美,山根红痣生色。

从来没有什么谈谈,只有复仇,或明或暗,变换形态。

黎徜柏作了无声的回答。

他用沉默代表顺从。

纪筝笑意转深,眼底冰冷。

“一,告诉我,小师弟的魂魄在哪?”

镜中,黎徜柏脸色微变,“你师父,或者他师父,其中一人回西京,我才能说。”

万万没想到的答案,纪筝按紧镜沿,“你糊弄我。”

“这是你师父交待的。”

又是师父!

黎徜柏凝视着她,温顺平静,甚至对她有安慰之色。

纪筝内心惊疑。

师父不见了,连崔小花的师父灯阳真人,也不在西京?怪不得两宗被欺凌若此,还无人撑腰。

两大道门宗主,在当世都算能平定一方的大能,齐齐消失,实在蹊跷。

“妹妹,该问第二个了。”

黎徜柏温和不争,无声无息将谈判主动权,又抓回他手里。

纪筝挥去脑海中的杂念,“二,怎么杀死纪瑄?”

“杀不了。”

纪筝:“怎么会杀不掉?”

“他是变数,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这说话谜语人的风格,几乎与扶摇子如出一辙。纪筝都怀疑是不是师父手把手教他这些问题的应对了。

“你与他敌对七年,就没刺杀过吗?”

“你当我没试过?”黎徜柏苦笑,“这些年,毒、刺、色、针、坠马、落崖、地冻、火烧,阴谋阳谋,我什么没计划过?什么没试过?都被他死里逃生。他未卜先知,算谋近妖。”

纪筝听得一愣一愣的,果然不是亲生的。

他们纪家人,想不出这么花哨的杀/人计划。

也难怪,纪瑄若如同她猜想,是穿书者,自然气运加身,趋吉避凶。

这条杀他的路子,又断了。

对付纪瑄,实在棘手。

纪筝微微叹气,“三,我怎么杀你?”

还是来了。

黎徜柏瞳仁紧缩,痛得心脏一颤。

可逐渐化为接受。全盘接受。

他从怀中摸出令牌,还有一沓账本图纸类的东西。

“走得急,带得不全,你将就看。”

纪筝拿来一看,竟是大哥这些年秘密养兵,挖矿开矿,在深山老林里囤兵/器、炸/药的证据,矿里路线也全。源源不断的财钱输入,则从黄家出,大支的账本,都在总册上了。

她暗暗心惊。

从年山借黄家驿站回西京,所闻所见,她的推测果然不假。

大哥,想造反。

黎徜柏看到她惊诧,反而摸摸她的头,露出哄孩子的温柔神色。

“这些,你交给皇帝,或你用了,自己做女帝,都可以。”

到时,他的性命,只在纪筝掌中。

未尽之语,纪筝和他都心知肚明。

纪筝只觉今日三问,一问比一问更惊。

黎徜柏对她的诚意,热烈无保留,无保留到她害怕。

他没给自己留一丝后路。

纪筝合上账本,“我先收着,黄夫人那里剩下的,改日补齐给我。”

她收下了,黎徜柏似乎更高兴了,“好。宜珠是我的人,那也是你的人。”

这话奇怪,纪筝不肯回应。手指摩挲着铜镜。

黎徜柏轻声问:“不收镜子吗?我脸没裂,没说假话。”

纪筝将镜子一推,盖在桌面。

她到底心虚,玩不下去了。

黎徜柏笑问:“这不是什么鉴心镜吧。”

“假的,我随手问羽秀师妹要的。”

“我知道。”黎徜柏的凤眼笑成弯弯眼,像某种鸟类,又像狡猾的白狐书生。

纪筝微恼:“你怎么知道的?”

“铜镜打磨粗糙,一看就便宜,你用的法器,哪有这样粗制滥造的?”

他说得在理,纪筝辩驳不了什么,只觉无力。

她哪个哥哥能是傻的?除了三哥。

“该我问你了,妹妹。”黎徜柏弯腰,身子横跨半张桌子,人已凑到纪筝跟前。

他轻轻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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