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廖子明道,“人都围着看,说是闹鬼了。人杀人,哪能身上满是洞,浑身的血都吸干了的?”
“府衙派人了?”
“派了派了,都在拖尸体去调查。衙门口都围满了。”廖子明解释,“你既认识,要不要出把力?”
纪筝想了半晌,“等大哥来。”
黎徜柏过来,又增派了不少人手保护,“夜里不太平。他们都是战场退下来的,一等一好手。”
纪筝没告诉他,自己昨天才徒手抓长舌鬼的事。甚至颇为心虚地,将那只被鬼炁灼伤的手,藏进了袖内。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希望黎徜柏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五雷法的道法,虽然不是完全。
防身的看家本事,自己藏着也没什么。
她问起西京城内昨夜的死亡案。
黎徜柏同她娓娓道来,“从三年前就有了。”
廖子明在一边吃瓜,“这么久了?还没抓到?”
黎徜柏摇摇头,“作案风格诡谲,不像人为。小妹,你看是不是……”
纪筝不想说出那个“鬼”字,但还是点了点头。
黎徜柏了然道:“那就对了。”
听他所叙述,三年来不仅是西京,其实我|朝各地都在发生奇怪的案件。数量远远多于平时,高到了几乎离谱的地步。
地方官时不时就在邸报中讲述此类案件。
可惜都被皇帝和西京官员,当做了哗众取宠,以猎奇案件求关注,谋升迁。
刚开始还有头铁的官员,因案件越发越多,便将诡谲案件并作一条禀报,惊吓之余,难免东拼西凑词不达意,这官员一度沦为了西京朝堂的笑柄。
人言,此为认鼍为龙一流也。
打为官员造谣生事。
皇帝不胜其烦,杀鸡儆猴斩了这位,而后就不敢再有异声了。
纪筝听到此处,表情不由庄重,“但事情并没有解决。”
黎徜柏叹道:“的确。三年来,地方官不敢报,但宜珠那边,所报者层出不穷。”
廖子明吃瓜也不香了,“死了多少人了……”
自是不计其数。
黎徜柏冲纪筝露出讨好的笑容,“宜珠手底下能人异士,能帮衬的,都帮衬,没有闹得太大。”
“纵容姑息,而今闹到西京来了?”纪筝语带讥诮。
黎徜柏不置可否。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皇宫的方向。
纪筝探身靠前,“宫里也?”
黎徜柏点点头。
纪筝顿悟,怪不得禁卫军抓鬼清尸体这么勤快,生怕上峰治罪似的。原来是鬼怪闹到皇帝老家了,皇帝能不慌吗?
又想扶摇子游方回来,皇帝一反常态,异常礼遇。
做足了给道士、身怀异能者的脸面。
原来关窍竟在这。
皇宫里闹鬼,说出去搁谁脸上都不好听。宫女亡魂就罢了,反复闹出人命来,恐惹得民心不稳,质疑皇帝是否配坐圣位,又是否惹了皇天惩罚。
纪筝问:“那淑妃关我师父……”
黎徜柏:“为她自己,也为宫里。”
至此,纪筝才摸清楚其中关节。不由深深看了黎徜柏一眼,“之前,我不问,大哥并未说。”
黎徜柏勉强笑了一下,“我不希望你进宫。”
他怕纪筝疑他,并不知纪筝早对他建起几十堵墙那么厚的心防了,尚在为自己辩解,“昨儿带给你的那些兵器,都是叫道士施过法的,能伤鬼怪。”
纪筝并不领情,站起身,已经去安排廖子明了。
她摸出道宗的法印,“你拿着这个,去西京走一圈。”
廖子明经过昨日救命之恩,又目睹她的雷咒,当初攀比技艺之心,已去了大半,现在内心深处,自然生出的是对强者的尊敬和畏惧。
召雷劈人不眨眼啊。
廖子明:“您安排什么事?”
纪筝被他的称呼惊到,忍住无语的心情,嘱咐道:“请神大会结束没几天,还有不少同道暂居西京,玩个一旬半旬的再回家,烦请托他们夜间巡游,照看一二。”
廖子明心中,敬大过了畏。
黎徜柏:“我一同去,让他们和官差们碰个头。”
朝中有人好办事。
不然官差和能人异士杠上了,徒增伤亡。
纪筝虽防范他厌他,但不得不说,黎徜柏这事做得漂亮。官差们捉鬼有助力,同道们行事也能行个方便,两边受益的事,她没必要去反对,“劳烦大哥了。”
廖子明接了法印,应道:“我快去快回。”
还不知那些东西,入夜了怎么闹腾。
黎徜柏和廖子明出去料理的空档,纪筝借巷里跑腿的口耳,打探了不少传闻。
这些街头怪谈,引人入胜,听着离奇。
纪筝极富耐心,越听,越能对上她知道的东西,眉头便蹙得更紧。
青楼里屏风里走出的艳丽女子,吸人精气,那是色鬼;
产妇生孩子难产,胎儿一落地,身上就是牙印,被活生生啃没了,那是跟了产妇多年的产鬼;
自戕凶宅里房梁吊下的布条似的影子,那是缢鬼诱|人寻替身;
巷子里传出的小孩的笑声,踢出巷子的蹴鞠,捧起来一看却是……那是小儿鬼;
西京京郊客店随老虎出没的打柴人,自称有小路绕道,谁跟了他去,就会消失,只剩下一地染血的衣服裤子,那是伙同老虎作案的伥鬼;
经常偷取宅中贵重物品,又放回原位的,喜好捉弄人的,那是宅鬼;
平素乐呵呵的人,遇喜事不喜,遇忧情更忧,人逐渐气血两虚,一蹶不振,那是偷人欢乐的虚耗鬼……
……
几个萝卜头聚在院里,吃着茶点,争先恐后地同纪筝讲述。
纪筝听得眉心都挤出两道深深的痕来。
看来,游窜在西京……不,游窜在人间的鬼,多种多样,不局限于长舌鬼。
地府的门,就不能关严实点?
她做阴差时,是听说过行规的。
不怕鬼厉,不怕鬼毒,怕的就是泱泱海海,又多又杂,对付不过来。就是那鬼炁压过来,也是能把人生生腐化成一滩液体的。
还未进宫,纪筝的心情已然沉重。
有个萝卜头嘴边带着糕点屑,非要说点不一样的,好“争宠”似的。仰着小脑袋道:“漂亮姐姐,我听见昨儿这里打雷,好吓人的。”
纪筝笑了笑,又散了把糖和铜钱与他,摸摸他油腻腻的发顶。
“打雷好啊,镇住邪祟。”
说话间,这些孩子也讲得口干舌燥,茶水点心吃得肚子圆滚滚,纪筝送他们出了侧门,轻轻关门。
她转身的背影,青衣束发。甚为潇洒。
小乞丐都觉得好飘逸,好像会飞。
几个萝卜头又你撞撞我肩膀,我给你看看我今儿得的赏,互相比较,无忧无虑勾肩搭背地家去了。
廖子明回来已是三日后。
他是赶回来的,时间上来不及的,他都让同道口口相传,散播开去。已经有离京离远了的,路上若见祟怪,大都有责任感会出手,倒不用去多事。
纪筝奇了,“这么快?”
廖子明狂灌茶水大喘气,“我怕赶不上你进宫。”
“你要跟去?”
廖子明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指着自己的眼袋,“不然呢?我这几天不睡,看我这双湖泊般美丽的眼睛,都成什么样了?”
纪筝扑哧一声,笑道:“想跟。可以啊。”
廖子明一看她眼神,就没好事。
……
廖子明女装披着幕离出门时,幕离系口被他用红绳另外打了五个死结。
女装、女妆。
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
纪筝暗自憋笑。她是用江芙这个身份进宫的,为了不让淑妃起疑,把原来的“姊妹”江承也带上,未为不可。
崔惊樾在王府抽不开身,配合王爷“承欢膝下”,纪筝想着把刀架那伽脖子上,他都决计不会再女装了,不如拣身边好用的使。
听说是“江芙”,淑妃非但不觉得死人来寻她可怕,而只想着自己有救了,竟也派了轿子来接。
黄门看见江氏姊妹都活了,也是忍着害怕,请她们上轿。
纪筝看着是顶小轿,她和廖子明不得不挤在里面,心中不由起疑。
廖子明轻声道:“你疑心太重了些。”
他撩起轿帘看了一圈,含水的眸子像葡萄般剔透,蕴出似绿似紫的光彩。
“他们都没恶意,只有害怕。”
身上的光圈是灰色的光。
纪筝想了想,问轿子外的黄门,“娘娘以何名召我们入宫?”
小黄门不清楚,去推宫女,宫女是老熟人,轻轻道:“产婆。”
“多谢。”
纪筝绞了绞手指,对廖子明耳语如是这番。
廖子明奇了,碍着轿外有许多淑妃的耳报神,就忍住了询问。
按理说,宫妃临产前,要挑选有经验的产婆。从中挑选一二靠谱的,若是得脸面的宫妃,挑个四五波也是有的。因为地位不算高,所以轿子就低调。
两人进了蘅皋宫,只见淑妃躺在榻上,因体肥怯热,卧躺在那里,叫了两个粗膀子的宫女打扇,秋月在小桌上剥莲子。
“娘娘金安。”
“秋月姐姐怎么亲自动手?”纪筝见了就过去帮忙,帮着秋月剥莲子,秋月乐得丢开手,道:“怕有小人下手,饮食都得我们自己小厨房来。”
三两句话,气氛又热络了。
仿佛江氏姊妹的“暴毙”,不曾发生过。
淑妃不似秋月好说话,懒懒抬眼,“还说你二人回家,给马匪杀了?”
“谬传。”纪筝带着点歉意的笑,那都是黄夫人造出来的因由,此时也只好自己圆了,“说出来不怕娘娘笑话,怕仇家,只得假死避避风头。”
淑妃嗤笑一声,不去揭她短处。
“来,江娘子,到本宫跟前来。”
纪筝擦了擦手,捏着汗半跪过去。脸旁是宫女扇子扇出的凉风,没的让人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抬起头,看向淑妃。
这一看,纪筝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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